第48章 下坠
“明天见。”
挥手告别柳时雨,苏旭漫步在街道上。
他慷慨的把工钱分给柳时雨一半,虽然和她一起干还没他自己搬的一半多。
不过柳时雨拿着自己亲手赚的钱露出的表情也算是不错的报酬吧。
工地在城郊和市区的交界处,往来的行人不多,大部分行色匆匆,像是在追赶着什么。
城市就像是一片贪婪的森林,无穷无尽的扩张着。
总有一天,这个地方也会变得高楼林立吧。
苏旭有些惋惜的看着工地旁的青山。
他在站台前等了一会儿,坐上公交车。
今天干的久了点,希望零不会饿着。
...
吴求真推开防盗门,屋内传来了夸张的笑声。
“哎呀妈呀,家人们,咱就是说...”
带货主播浮夸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屋内,他沉默地换上鞋子,走进客厅,窄而长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中年发福的女人卧在沙发上,满脸笑意的看着手中的手机。
“哈哈哈哈...”
罐头笑声响起,女人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也跟着一起笑。
“哟,回来了老吴。”
她抬起头,发现了刚到家的吴求真。
“菜我热着呢,你自己吃吧。”
女人翻了个身,继续刷手机。
吴求真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
他与妻子已经结婚二十多年了,一同攒下了这一套不算大的房子。
他们的儿子在外地上大学,老婆是家庭主妇,而他是G大的老师。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度过了多少这样的日子了。
吴求真走到厨房,取出锅里的菜,拿到餐桌上,沉默的吃了起来。
有点咸,妻子做饭越来越不上心了。
他咀嚼着口中的食物,回忆自己的过去。
这是他每天唯一的乐趣。
他是农村人,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复归黄土,靠着村长的资助,他不负众望成了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
在大学里,他认真刻苦,天还没亮就去图书馆,天黑才回到寝室。
没有朋友,没有恋人,没有爱好,学习就是他的一切。
最终,他博士毕业,成功入职G大。
三十岁时,他邂逅了现在的妻子,二人认识没多久就结婚了。
他不知道他们是否相爱,当时只是因为到了结婚的时候而已。
时至今日,他都完全搞不懂妻子的想法。
他兢兢业业,认真备课,专心科研,攒下了第一套房子,为刚出生的孩子奠定了极好的基础。
孩子?
他也搞不懂那小子,他读的是商科,和自己的研究方向南辕北辙。
就这样,他的人生毫无波澜的运行到了今天。
吴求真夹了一块鱼肉,在嘴里轻轻咀嚼着。
这是他第三次评教授失败了。
按照他的科研成果和教学经验,再怎么说都该轮到他了才对。
可是或许是因为前几年来的那个校长的弟弟,又或是那个长袖善舞的同事?
他又一次没能评上。
事实上,他并不觉得自己因此而痛苦,只是熟悉的贫乏。
他的努力,他的人生,化为语言后便如此苍白,短短几行文字便绰绰有余。
他不知道哪里弄错了,按理说,他拥有着不错的人生,值得许多人羡慕。
可他一直感觉到某种隔阂,自己与世界的隔阂,仿佛自己生活在世界的倒影里,另一头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吴求真明白,他或许应该找人聊聊,可是找谁呢?
妻子没怎么读过书,完全不懂这些事,每次自己和她抱怨什么,她也只会悻悻的笑。
那副模样像一头愚蠢的猴子。
儿子从来不主动打电话回来,就算没钱他都会自己去打工,而不是向父母索要。
朋友?他做事过于一板一眼,没有同事愿意当他的朋友。
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吴求真一口一口的吃着鱼肉,菜市场买来的鱼总带着一股网箱味儿。
好像有点...恶心?
他停下了咀嚼,捂住嘴巴。
那股恶心感愈发强烈,他再也忍受不住,弓着身子干呕了起来。
“呕!”
“老吴?”
余光中,妻子肥硕的身影飞快的接近。
真恶心。
...
华美的大厅里,柔和的女声响起。
“黯值32,扰动5,确定荒化前兆,请各单位就位。”
寂静的大厅瞬间热闹了起来,无数人推开房门,四处奔走。
“妈的,这是这个月第几次了。”
带着防毒面具的男人推开房门,无奈的向身边的同伴抱怨着。
大厅中央是一座圆型的吧台,仿佛纯银打造,看上去异常华美。
吧台背后是三层楼高的管风琴,闪耀着金色的光辉。
环绕着这座华贵而古怪的造物,大厅的四面都有许多扇门,其上以青白二色刻画着无数的符文,此时有许多人从里面匆匆赶来。
琉璃穹顶上雕刻着许多场景,有灰白的光透过来,照进大厅。
面具男也走到管风琴背后,看着那熟悉的场景,啧啧称奇。
悼亡诗学派的求道者们手忙脚乱的就位,演奏将要开场。
“草了,我游戏打了一半,就被喊过来了。”
“你这算啥,我旁边的老哥来的时候裤子都没穿。”
听着他们的交谈,面具男发出了讥讽的笑声。
“老兄们,你们就别抱怨了,反正你们最多不过是在这弹会儿琴。”
“我们可是这个月第三次进临界了。”
男人摸出一根烟,插进防毒面罩的过滤口里,透过眼睛的两个洞能看到那头盔里烟雾缭绕的样子。
“而且黯值32,又是个大活。”
他挽着坐在管风琴前的求道者们,面罩过滤口处对着他们的脸喷出浓烟。
“咳咳...得了吧巴顿,你们弃语者也就会打打杀杀了,根本不懂我们的功劳有多大。”
“要是没我们,你们能打个毛?”
嗒嗒嗒。
高跟鞋触地的声音不大,却在嘈杂的大厅里如此清晰。
很快,整座大厅变得一片寂静,巴顿也停住嘴。
一个高挑的女人走到银色吧台前。
她无发无须,整个脑袋光秃秃的,异常干净,而最引人瞩目的是她身后的披风,繁复的花纹环绕着九条金色的光带,无数符文被铭写在披风的内侧,随着她缓缓走来,散发出深蓝的光泽。
“逐日者小队到齐了吗?”
“在这呢,玛雅女士!”
面具年从管风琴后窜了出来,挥了挥手。
有几人也从一旁的阴影中走出,与面具男站到一起。
女人点了点头。
“很好,最近荒化频发,辛苦你们了,我们会尽快找出原因和应对方法。”
“这次的临界在夏国G市,黯值很高,非常危险。”
“我知道你们小队经验丰富,但还请千万小心。”
“明白。”
几人正色,为首的魁梧男人拍着胸口回应道。
“悼亡诗们,启动逻各斯之墙。”
女人走进吧台中央,挥手示意。
悠扬而悲怆的曲调响起,逐日者小队朝玛雅靠过去。
“永续之土。”
女人伸出手,轻点在眉心上。
“非梦之乡。”
小队每个人都伸出手点在眉心,以作回应。
身后的曲调愈发宏大,仿佛星辰破碎的回响。
银色吧台白光大放,小队所站立的地面突然开始下降。
在玛雅的注目礼中,逐日者小队开始下坠。
...
深夜,吴求真从床上爬起,看了一眼熟睡的妻子。
她的睡眠向来很好,而自己却经常睡不着。
妻子的床头摆着未拆封的快递袋,她很爱网购,经常买一堆没用的东西
吴求真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间,换好鞋袜。
这座楼有三十五层,这样的公寓楼在G市很常见。
电梯飞速上升,吴求真推开虚掩的防盗门,走入楼顶的天台。
他眺望着万家灯火,却无一盏为他而亮。
天台边,他闭上双眼,身体向前倾倒。
时间变得无比缓慢,他享受着短暂的翱翔。
片刻后,吴求真开始下坠。
...
苏旭睁开眼,凝视着有些陌生的天花板。
他感觉到一股引力在牵扯着他,想把他拉入深渊。
不过这东西的劲儿好像不太够大,拉不动他。
“嗯...”
苏旭思考一会儿,自愿向着引力的方向坠落。
他要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