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个试炼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苏旭的疑惑，石砺锋沉默了一会儿，手无意识的摩擦腰间的剑柄。

　　“英灵试炼的传统是近一千年才开始的。”

　　“在这个千年之前，剑宗门人的一生只有两件事。”

　　“战斗，然后死去。”

　　“直面那绝对的深渊，任何璀璨与崇高最后都只剩苍白的数字。”

　　“铭者的战报上的阵亡人数，就是我们全部的人生了，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直到一千年前，一位不太一样的宗主继位了。”

　　“剑宗的宗主选拔制度向来是能者为先，最能打的人就能当宗主。”

　　“而那一位，确却十分奇特，他确实横压当代，在无数次比武中登上巅峰。”

　　“但他使用的手段却颇为...独到。”

　　“那位被称为行空真人，这个尊号便是来源于他天马行空的行事方式。”

　　石砺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说道：

　　“行空真人从小就不爱练剑，不爱修行，唯独喜欢到处旅行。”

　　“他在弱冠之年就游遍了仙山里的上千个洞府，从古至今没有哪个剑宗门人像他一样。”

　　“我是不太理解这么做有什么意义的。”

　　“我们没人能活过一百岁，而我们的道路就那么清晰的摆在面前。”

　　“只要去向着那结局前进就好了，何必在意一路的风华雪月？”

　　听着石砺锋的感叹，苏旭不置可否。

　　见他没有回应自己，石砺锋便继续说：

　　“行空真人回来后就开始参加各类大比，百战百胜。”

　　“可他战斗的方式千奇百怪，既不驾驭飞剑，也不使用神通。”

　　“他总能掏出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像是什么腐蚀衣服的毒药、被打了就不能说话的锤子之类的。”

　　“他曾用那个锤子殴打对手后，在擂台上对其大加辱骂，那位对手气急攻心，险些走火入魔。”

　　“再加上他本人也天资纵横，年仅二十几岁便已是金丹后期。”

　　“所有同辈弟子皆被他击败，他就这样顺理成章的成为了那一任的宗主。”

　　石砺锋的表情有些古怪，好像不太能认可这样的行为。

　　“不过，行空真人的功绩还是有目共睹的。”

　　“他依照旅行中的见闻，改善了宗门的结构，设立长老会和执事堂，还改良了各种修行功法，使得宗门的整体实力更上一层楼。”

　　“英灵试炼便是从他开始的。”

　　“据说，在他远征之前，与当时的长老会有一段对话。”

　　“他向当时的三长老发问：你喜欢做梦吗？”

　　“那位长老不明所以，只是回复喜欢。”

　　“行空真人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说：我也喜欢。”

　　“他说：那让我们为孩子们造一场美梦吧。”

　　“于是英灵试炼就此诞生了，集结了百万剑冢中先人的残存力量，那道仪式能穿越幻象，探寻参与者内心真实的欲望。”

　　“然后以梦的方式为他们实现。”

　　说到这，石砺锋停顿了一下，停下了抚摸剑柄的手。

　　“那位宗主临行前曾说过一句奇怪的话。”

　　“什么？”

　　“他说：整个仙山就是一座巨大的熔炉。”

　　“我们不过是山主随手烧制的，精美却易碎的琉璃罢了。”

　　苏旭若有所思，随后向石砺锋问道：

　　“他还说了什么吗？”

　　“没了，记载里就这一句，然后他就死在了那次远征里。”

　　难怪所谓的试炼会以满足愿望的梦的形式进行，这样看来，所谓的试炼其实不过是一个善意的谎言罢了。

　　写作试炼，实则怜悯。

　　既是行空真人对自己的怜悯，也是他对承受着同样命运的门人们的怜悯。

　　“孩子们...”

　　剑宗不太像一个宗门，并非是由共同利益和法术传承维系在一起的。

　　他们更像是一个家族，维系他们的是某种更深邃的东西。

　　那么仅剩最后一个问题了，苏旭想着。

　　为什么自己的梦以那副模样呈现？

　　既不美好，也不满足，反而荒诞不经。

　　想到城堡门后的剑冢，突然变成师父的小五，他觉得自己已经触及到了问题的核心。

　　苏旭抬起头，他想起了另一件事。

　　“感谢石宗主的解惑，我还有一个问题。”

　　“请说。”

　　“那位...名叫兰斯洛特的骑士，为什么也参加了试炼？”

　　要知道，他可是救了剑宗的高层才取得了足够的信任，那个银甲骑士凭什么能参加？

　　“呃...关于这个。”

　　石砺锋思考了一下，抬起头，看着苏旭的眼睛。

　　“实际上，剑宗并不是没有向其他洞府请求过支援。”

　　“归墟绝非我们能解决的灾祸，然而，作为当年的天下第二大宗门，剑宗是玄天门灭门后当之无愧的正道魁首。”

　　“我们处理不了的事情，其他洞府也处理不了。”

　　“可是...我们实在是有些难以为继了。”

　　石砺锋表情暗淡，微微低下了头。

　　“到我们这一代，剑宗弟子数量比起几千年前已不足十之一二。”

　　“再这样下去，这仙山里就再也没有剑宗了。”

　　“那样的话，谁来面对归墟呢？”

　　想到凌清秋那满不在乎的样子，苏旭保持沉默。

　　“因此，我在三十年前曾造访过自称为圣殿骑士团的洞府。”

　　老人的表情显得有些疑惑，他不确定的说着。

　　“根据记载，当年根本没有什么圣殿骑士团宗，不知是哪一系，在百万年的演变中连原本的名字都忘记了。”

　　苏旭心说这山里还有金刚狼和马里奥呢，你要看到他们不得挠破脑袋。

　　当年那场大战或许根本不存在，就算有那么一回事，也和剑宗的记载绝对不一样。

　　“老夫面见了他们的骑士团长，说明了归墟的威胁和剑宗的现状。”

　　“那位女士只是说她知道了，要等待女神的旨意。”

　　“这一等就是三十年，直到这次英灵试炼，那位兰斯洛特被派了过来。”

　　“于是我们就安排他参加试炼，想让他明白剑宗的现状。”

　　听到这，苏旭大致明白了那骑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明白了，石宗主，接下来我还得在剑宗待一段时间，得麻烦你们了。”

　　“你言重了，本就对我们有恩，你想住多久都行。”

　　突然，石砺锋脑子一转，想到了什么。

　　“你初来乍到，在剑宗需要一个向导。”

　　“这样，我让灵玉领着你，你有什么需要都和她说。”

　　“你们也可以互相切磋，共同进步嘛。”

　　“李锐罡那小子烂泥扶不上墙，不懂得待客之道，灵玉就不一样，你和她肯定能相处的很好。”

　　看着老头那副样子，苏旭的嘴角抽搐了几下。

　　这老家伙还没死心呢。

　　看着石砺锋坚决的表情，苏旭只得点了点头。

　　毕竟是寄人篱下，再拒绝就不礼貌了。

　　又不是爽文，一起待几天沈灵玉就会爱上他不成？

　　又获知了兰斯洛特的住处，苏旭起身告别。

　　临走前，他问了石砺锋最后一个问题。

　　“为何剑宗没有考虑过...放弃所谓的责任呢？”

　　“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你们若是不管，山主也不会放任仙山毁于归墟吧。”

　　“这是我们的责任。”

　　石砺锋的脸背着光，显得有些阴沉。

　　他露出僵硬的表情，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与刚才眉飞色舞的样子判若两人。

　　责任就是责任吗？

　　沉默了一会儿，苏旭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