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苏旭的话语，巴顿嘴角抽搐。

　　他觉得自己已经算心大了，但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在他的描述里，凶险诡异的临界怎么跟他家似的。

　　“...然后，我就在那个肉房子里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到家了。”

　　看着对面的少年那副轻松愉快的模样，巴顿捂住了脸。

　　“你...您等我缓缓。”

　　深呼吸几次后，他终于抬起了头。

　　看着少年温和的笑脸，巴顿已经没有那么恐惧了。

　　巴顿不太清楚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应该暂时没有恶意。

　　“你有什么想法吗？”

　　苏旭问道。

　　“有一些...”

　　男人摸出一根香烟，挠了挠头发，又放回兜里。

　　“所谓的临界并不是现实的倒影，而是负创者的倒影。”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临界是根据负创者所认识的世界投射而成的，比如说，某人很害怕狗，那么在临界中，狗就必然遭到异化。”

　　“临界中的一切异常都不会是无意义的，它们必定隐喻着负创者的某种认知。”

　　苏旭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所以，我遇到的那个女孩某种意义上也和负创者相关？”

　　“没错。”

　　“现界中的调查，你们有思路了吗？”

　　苏旭还记得，收容创伤之核得从现界和临界同时入手。

　　“已经开始了，我们根据阿青的灵写，确定了许多关键词。”

　　巴顿拿出一张纸，写上几行字，递给苏旭。

　　‘坠亡者，小脑受损者，艺术家...’

　　苏旭眯了一下眼睛，他觉得巴顿对艺术家有什么误解。

　　“能够确定的是，负创者们要么疯了要么死了，反正绝不可能是正常人。”

　　“临界的产生和现实中的事件在时间上大体上是对应的，我们只要调查最近在G市发生过的异常事件就好了。”

　　“我觉得你们可以再加一个关键词。”

　　苏旭在纸上写下一个词，将白纸递给巴顿。

　　“母亲？”

　　男人疑惑地问道。

　　“你觉得我最后遇到的那个肉房子像是什么？”

　　“...肠道？”

　　英国人是这样的。

　　“等你自己去一次，就能理解为什么我会这么说了。”

　　巴顿往后坐了坐，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从公文包中拿出一本书。

　　“您的提议我接受了，但我有一个条件。”

　　“别那么客气。”

　　苏旭伸手接过那本书。

　　书的封由某种上好的皮革制成，上面什么都没有写，书页泛着淡的黄色，显然经历过不短的岁月。

　　“这本书我们叫它殉道者手册，它记载了目前各个学派对临界的绝大部分认识。”

　　“它现在就是您...你的了。”

　　“至于你之前说的，关于学派的知识...”

　　巴顿盯着苏旭的眼睛。

　　“我希望你能和我单独进行一次临界探索，不带小队的其他人。”

　　男人的眼神坚定，握紧的拳头显示出了他的紧张。

　　眼前这个存在对于他们来说是完全未知的，可他所展现出来的能力则极具价值，倘若能让他站在人类的一边，那么对解除临界危机无疑是巨大的助力。

　　倘若它是未知的临界怪物，那么自己也能以牺牲为代价，让它滚回临界里。

　　巴顿从来不畏惧死亡，倘若是这样的死，他甘之如饴。

　　“好啊，不过过几天吧。”

　　“...为什么？”

　　巴顿惊愕于他的干脆，愣了一会儿。

　　“第一，我现在有了一点灵感，得把它释放出来。”

　　少年站起身，挥了挥手。

　　“第二，我要上学，你要上班。”

　　无视巴顿愕然的模样，苏旭走出办公室。

　　今天是周四，全校最后一节课被大扫除取代。

　　不用值日的学生们奔走在回廊里，商量着多出来的两小时去哪消遣。

　　新世纪是个奇妙的高中，课少事少，甚至连晚自习都没有，但是成绩就是不错。

　　那位校长确实有些本事。

　　穿过人群，苏旭走上四楼，这是教学楼的顶层，大部分教室都被用作储物间，鲜有人烟。

　　他拐了个弯，推开乐器室的房门。

　　钢琴凳上的少女转过身，点了点头，就当作打招呼。

　　她已经基本上习惯了苏旭的存在。

　　可是今天不同于往常，苏旭没有坐到观众席的椅子上，而是向着赵烛心走去。

　　“你好。”

　　女孩往墙角靠了靠，透过厚厚的刘海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嗯...”

　　看着她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苏旭笑了笑，后退一步。坐在钢琴后方的窗台上。

　　窗帘被风吹起，轻轻搭在苏旭的身上，像是王子的披风。

　　“我觉得你弹琴很好听。”

　　“...谢谢。”

　　“所以能当我的钢琴老师吗？”

　　“？”

　　女孩又往后缩了几下，她没懂上面两句话有什么逻辑关系。

　　“我不会白让你干活的，你可以提出一个愿望，我会帮你实现。”

　　苏旭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

　　愿望？别开玩笑了。

　　“不需要。”

　　女孩开口，声音清冷中带着些许沙哑。

　　“我可以当你的老师，但你不要做这种空洞的许诺。”

　　“愿望和梦想什么的，不过是骗小孩的谎言罢了。”

　　她的手指微微用力，房间里回荡着锐利的高音。

　　挣扎与痛苦的花季，多么美好。

　　看着赵烛心愠怒的模样，苏旭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

　　刚刚还像炸毛的黑猫一般的少女立刻泄气了，她一退再退，仿佛要把自己镶进墙里。

　　苏旭弯下腰，透过厚厚的刘海与女孩对视。

　　她有一双猫一样的眼睛。

　　“我的公主，这并非许诺。”

　　“而是既定的事实。”

　　也不管女孩的反应，他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那么，今天就来上第一节课吧。”

　　少年终于退开，赵烛心把自己从墙里拔了出来，深吸了几口气。

　　真是怪人，不可理喻...

　　“我想到了一段美妙的旋律，但是我没法把它写下来。”

　　“今天就请你把它弹出来，然后教我该怎么演奏它吧。”

　　苏旭后退几步，站在乐器室的中央，双手平举。

　　恍惚间，赵烛心仿佛看到了世界崩塌时，圣者立于空无之处，为赴死者们献上挽歌。

　　“呜~”

　　音符从苏旭的口中展翅而飞，柔和的旋律萦绕在房间里，赵烛心感觉自己仿佛进入了最深沉的梦境，在那里，一切痛苦和哀伤都烟消云散。

　　那里没有苦难，没有幸福，她只是在这永恒的安宁中，祝福着自己的存在。

　　她的手不知不觉地按在了琴键上，她必须要将着旋律记录下来。她相信，倘若那些大师们复生于此处，也必然会像她一样。

　　每一个热爱音乐的人都不会对这神圣视若无睹。

　　可当她按下第一个黑键后，琴声就戛然而止了。

　　赵烛心的身体缓缓地倒下，她趴在钢琴上，往日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过长的刘海落在一旁，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秋日难得的暖阳散发着柔光，混着草木清香流入屋内，与歌声一同创造了一片诗的国度。

　　在如此纯净的美与爱中，女孩第一次得以安睡。

　　一曲终了，徒留柔和的秋风吹动窗帘，沙沙作响。

　　“睡吧，好孩子。”

　　苏旭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转身走出乐器室，为赵烛心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