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败的古观草木丛生,悲风穿过破碎的窗纸绝望地亲吻神龛里落泪的木像。
血红的赤月望向远方连亘绵延的苍翠青山,漆黑的乌鸦静立于翼角侧头思索着奇诡的真相。
长靴踏下震起经年的尘灰,观门的吱呀无法诉说往日的荣华。细碎的言语应和悠长的风吟,以神经为弦弹拨呕哑的歌。
“就到这里了。”
“不再有踪迹了吗?”
“已经断了。”
交谈过后,沉默愈发浓稠,墙角昏沉的黑暗渐渐漾开,流满了古观。
有人摩梭着剑柄,刃在鞘中不安地颤鸣。
“不对劲。”
骤然间,晦涩朦胧的天幕崩塌坠落,古朴苍茫的大地皲裂抬升,天地的巨掌合拢,握成囚敌的樊笼。
诡幻的虚影与众人一同消散,观内的青灯摇曳着夜的空洞,栽培于血水的水仙绽放出甜得发腻的芳香。
“鱼已落网,诸君入瓮。”
思维被黑暗笼罩,不断下沉、再下沉。
意识浸入深海,四周是静谧、更静谧。
长久的无知无觉后,最先感知到的是眼皮的沉重。
奋力撑开闭合的双睑,微朦胧的曦光注视着那对困惑的瞳孔。
“阳光……为什么会有阳光?”
“诶,为什么不能有阳光,我今天这是怎么了?”
“可能是昨天补作业弄得太晚了吧。”
滕家瑞揉揉眼睛,戴上眼镜,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拉开窗帘,让更多的光涌入房间。
“外面是起雾了吗,有些看不清远方的东西。”
外面的世界光影朦胧,如梦似幻,令人看不真切。
“还是赶紧收拾收拾上学去吧。”
“家瑞,吃饭了,怎么起这么晚,是不是晚上又熬夜看小说了?”母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最近你得注意点啊,我看新闻上说有不少学生因为沉迷小说,生了臆症,认为自己穿越了呢。”
“哎呀,来了来了,没看小说,是补作业。”
说起穿越,滕家瑞的脑海里好像闪过了某些片段,却又稍纵即逝。
去上学的路上,碰巧遇见了李博成。
“哟,瑞子。”李博成一把搂住他,一起向学校走去,“寒假想我没?”
“想了,可想你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滕家瑞这样说着,心上却莫名泛起悲伤的涟漪。
课间休息时,他揪出跟在他身后鬼鬼祟祟的李奕含,问道:“你跟踪我干什么?”
“瑞子,之前给你发的小说你看了没。”
“啥小说啊。”
“就是内个谁写的,诶,谁写的来着。算了,我回头回家找出来再给你发一遍你就知道了。”
放学后。
他向李奕含发了条消息,询问小说的事情。
【今天课间你说的什么小说啊。】
滕家瑞翻了翻聊天记录,好像也没发现李奕含给自己推过什么特殊的小说。
九点多,晚自习下课后。
李奕含:【什么什么小说。】
【就是你之前课间跟我讲的啊,是内个谁写的,你还忘了作者的名字,说回头找出来发给我。】
李奕含:【有这回事?】
【靠,玩我是吧。】
李奕含:【不是,我真不记得我说过这事。】
一番对线之后,李奕含挠了挠头。
“难道我真说过这样的话?”
“话说今天确实过的迷迷糊糊,可能是状态没有调整好吧。”
“回头抄完作业直接睡觉。”
滕家瑞写了会作业,又收到了一条消息,回完消息后顺便刷了会手机。
他刚好刷到一条关于小说作者断更后离奇失踪的案件,准备转发到某个群里。
点完分享后,划动列表,却想不起要发到哪个群里。
“诶,什么群来着?”
“诶,转发给谁?”
“那就转给李奕含吧。”
不多时。
李奕含:【我想起那本小说作者是谁了。】
【谁啊,你刚刚不还说没这本小说。】
李奕含:【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但能确定有这么一个人。】
【乐,所以是什么书。】
李奕含:【你现在能出来吗?】
【这都十点了,你干什么。】
李奕含:【有很重要的事。】
【线上不能说吗?】
李奕含:【快点。】
【行吧,哪里。】
李奕含:【之前去过的小公园。】
小公园的某处树下。
“瑞子,快来。”
“靠,你躲这干什么。”
“看看树上的划痕。”
“你怎么这么没有公德心,破坏树木罚款两百。”
李奕含站了起来,正正地看着滕家瑞:“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我觉得你不对劲。”
“我们班多少人?”
“46啊。”
“把这个数字刻在树上,快。”
“有人抓的话就你来交罚款。”滕家瑞拿起瓦片,在树上刻出划痕,“好了。”
“打开学生群,看看有多少人。”
“45啊。”
“我们班多少人?”
“那不就45人。”
“看看树上,那是你刚刚刻上的数字。”
“46……”
李奕含抓住滕家瑞的手,用力握住:“我们班多少人?”
“46?”他突然惊醒,“刚刚我是怎么回事!”
“这个世界,不对劲。”
“嘶……”
“不过瑞子你放心。”李奕含露出邪魅狂狷的笑容,“我会破解这一切的。”
“说起不对劲,我之前分享给你的视频其实是想发到一个群里的,但却找不到那个群了。”
“仔细回想回想,那群里都有谁?”
“除了你和我之外,还有一个人。”
【你记得我们之前创过一个群不,你还是管理员,是个关于小说的群。】
【有吗?我看的小说和你看的又不是一类。】
“人家不记得了。”
“我们班里应该是失踪了一个人,但我忘记了他的名字。”
“你还记得他的小说写的是什么内容吗?”
“具体是什么我忘记了,只觉得内容十分熟悉,就跟亲身经历过一样。如果能弄清这些的话,应该就能找到今天这么诡异的原因。”
“对了,我今天遇到李博成时,突然感觉特别悲伤,不知道为什么。”
“我也有这种感觉,但却找不到原因。”李奕含沉默了一会,“我们应该将这些信息保存起来,以防我们再次忘记。”
“就像是集体失忆了……一个人如此自然而然地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就刻在树上吧。”
“不能写在备忘录里吗。”
“偏僻公园里的废弃一角,苍老古木上刻有隐秘真相,我觉得这样的设定很带感。”
“有道理。”
“我们应该将这个人找出来。”
“人如若存在过,必然留有痕迹。”滕家瑞摩挲着下巴,眼中绽放出睿智的光芒,“顺着蛛丝马迹,一定能找到那个藏在记忆里的人。”
“嘟嘟——”
“糟,我妈电话!”
……
“主教大人,新的祭品已经沉睡,他们将堕入自我构筑的梦境,在无尽轮回中为主奉献呓语。”
“主会欣慰的。”
“炎阳皇室训练的新暗鸦中有不少也是合格的祭品。”
“一并进贡于主。”
……
“老师说我们班一直就只有45个人啊。”滕家瑞垂头丧气道,“我最近也想起了确实有那么一个人存在,但其他人好像都忘记了。”
“老师不记得的话,那和他关系不错的人呢?”
“他好像一般都是独来独往,我也问了不少人,都说不记得。”
“那我们为什么会记住他。”李奕含好像抓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两人异口同声道:“小说!”
“小说里好像有不少我的戏份。”李奕含说道,“并且我对那些情节十分熟悉,就像亲身经历过一样。”
“小说里面有以我们为原型的人物。”
“小说里面的人物就是我们。”
“等等,你说什么?”滕家瑞神情一滞,“是‘小说里的人物就是我们’还是‘我们就是小说里的人物?’”
“感觉都差不……”
“刚刚老师说了,我们班一直就只有45个人。”滕家瑞垂头丧气道,“其他人好像都忘记了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这就难办了,该怎么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呢?”
“你不是说他写过小说吗,那就找到那本小说。”
“我只隐约记得一点情节,书名也忘了。”李奕含打开手机,“阅读记录里也没有可以怀疑的对象。”
“说说是什么情节。”
“好像是我邪魅狂狷地笑?”
“书里好像也有我。”
“书里为什么会有你和我来着。”
“可能是……”滕家瑞思索着,只感觉脑袋空空,“不知道。”
“这件事好难做啊。”
“我们之前是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我们感觉这个世界有些‘诡异’,想找到原因。”
“嘶,会不会是刚开学不太适应?”滕家瑞突然想到了那天母亲对他说的话,“听新闻说有人看小说入迷了,都以为自己穿越到书里的世界了。”
“我肯定不会这样,对了,今天好多作业啊,我们赶紧回去写作业吧。”
“不想了,快走,上次差点被那巡查大爷抓着罚款。”
……
“影卫。”
黑影自一旁凝聚成型:“小姐。”
“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
“请问小姐梦见了什么。”
“梦见了一个梦,一个稍纵即逝的梦。有什么人在那个梦里问了我一件事,我没能答上来。”
影卫静立在云泞身侧,默默无言。
“做梦时我并未察觉到异样,但清醒后却是愈发觉得事情诡异非常。”
“影卫,你说说,这大地是否厚重?”
“于凡人而言,厚重无比;于大能而言,薄如纸片。但越往下地质越坚硬,直至大能亦不能损其分毫。”
“这苍穹是否高远。”
“于凡人而言,无法触及;于大能而言,瞬息可至。但越往上来自苍穹的压力便越大,直至大能亦不能上升半步。”
“这四方是否辽阔。”
“极为广袤,但仍有天涯海角。”
“囚笼。”她轻声吐出这个词汇,来到窗边向远处眺望,却仍感觉空间狭小令人压抑。
在这份压抑之中,她的神魂骤然自身躯抽离,不断地上升、再上升,到了那极高的天幕之处。
“不够,还是低了。”
神魂再次拔高,仿佛越过了极高之天,同星辰并列。
“再高。”
“轰——”
像是冲破了某种桎梏,她的神魂来到了一个奇异的空间。
古老的青铜台上持续了万年的棋局仍在厮杀。
而随着云泞的到来,棋盘之上再落一颗灰子。
“升!”
碎裂的声音传来,神魂再次拉高。
她来到了一处黑暗之中。
她看到了一个巨大的跳动着的肉球,而远处也存在着无数的肉球。
云泞身前的肉球还连接着巨量的管子,导管将肉球的营养不断地输送至旁边的一颗黑卵之内。
之后神魂开始回归。
她重新睁开眼。
“恭贺小姐突破十境,晋升上玄。”
“我看见了一些东西。”
“每位修士突破十境时都会窥见一丝‘真实’。通常是一盘棋,那盘棋被称作‘天地棋盘’,反应着此方世界的兴衰罔替。”
“我看见白子将败。”
影卫沉默了一会,最终轻声道:“这也正是各方势力之主云集的主要原因。”
“它寓意着什么。”
“长夜将至,黑暗时代降临。因为小姐已经跻身上玄境,故而之后各方势力之主的会议您也有资格参加了。”
“会议于何处?”
“江泗城,因为此处是……初代梦妖消失之地。”
……
诸域峰会。
“我大离界现存的历史仅有两万余年,再往前追溯,便是虚无缥缈的传说时代。”
“历史断代的原因众说纷纭,但实际上早已查明。”
“两万年前,一颗巨大的黑星向西域坠落,史称‘黑星陨坠’,但事后我们并未在西域找到任何关于黑星的踪迹。”
“与此同时,‘暗月秘林’出现,‘血月临空’现象第一次降临,‘天地棋盘’也演化而出。”
“但最重要的是,‘初代梦妖’现世。”
“实际上,第一只梦妖自两万年前便出现了,三千年前的那只,只是二代。”
“当时举整个大离之力抗衡梦妖,在付出了数片大陆沉没的代价之后,梦妖消失了。”
“梦妖并未被斩杀,也并未被击退,祂只是消失了。”
“至于后来出现的第二只梦妖和第三只梦妖,虽然具备初代的一定特性,但与初代相差甚远,我等认为,它们只能算是祂的虚影。”
“自‘初代浩劫’之后,天地固化为囚笼,上玄五境之上的路被封锁,众多种族开始衰落,最后才由我人族成为当今山河之主。”
“那个血腥的时代被成为‘黑暗时代’。”
“经过天机门的演算,当‘天地棋盘’的棋局被黑子占领之时,便是‘初代梦妖’的重临之日,亦是‘黑暗时代’的开启之际。”
“原本棋局之上有两色子,白子代表上玄境的修士,每出现一名上玄境的修士棋局之上便会多出一颗白子,至于黑子之代表,尚未查明,但应当与梦妖有关。”
“而近日,棋局之上出现灰子,且有一子落于天元之处。子落天元,便说明此子代表的存在已经超越了上玄五境。”
“这或许可以当做是事情的转机,但也需警惕灰子的真正意图。”
“至于如今正肆虐于西域的妖军,经研究,它们并不能被称作真正意义上的客观存在,而是由于凡人的主观想法汇集在一起成为思潮,再经由某些特殊原因投映到物质界的投影。”
“解决提案有两条。”
“一,消除血月域凡人在此倾向上的思潮。”
“二,消除血月域凡人。”
“请各方代表进行表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