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260/09/14

　　周三，晚上。

　　艾米回家用餐后再次带我接入了虚拟世界，并提前约好安琪一起，继续攻略《圣女的救赎X》这款虚拟游戏。

　　玩了将近一小时，将攻略进度从50%推进到62%，却没有打到第四章boss，差一点。

　　一路上我跟安琪照旧明争暗斗，艾米默默摸鱼划水……最后，本场MVP自然还是非小泰迪夏莉莫属。

　　玩累了以后，艾米再次将队伍传送到猫咖，这回倒不是上次卢浮宫附近那家，而是换了个太空主题量贩式猫咖。

　　所谓太空主题……包间内部有整面墙都开通成透明窗户，放眼望去，皆尽广袤无垠的宇宙深空。

　　无数天体和星系以加快无数倍的速度演化，时不时能看到星云尘埃中诞生出恒星，数十万光年直径的星系合并，闪耀灼目的超新星爆发……甚至是黑洞碰撞这等波澜壮阔的绝景。

　　室内被设计的如同太空舱般，用户可以自由切换成失重状态，除角色单位以外的所有物体则一律以失重状态漂浮在空中。

　　当然，猫咖最不能缺的自然还是猫咪。

　　除了我，在场还有三只眉清目秀的年轻小猫猫……

　　不过我心不在焉，任由姑娘们在周围打转。

　　她们从我身上踩过去也好，踹我两脚也罢，我始终无动于衷，只是不停伸出舌头玩弄着漂浮在面前的球状草莓奶昔。

　　失重状态下奶昔会由于液体表面张力汇聚成球，好吃又好玩。同时也是天性使然，身为猫咪，我天然就对这种如梦似幻飘飘然的事物无法抗拒。

　　倒是夏莉对我一直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可它还算有点自知之明，从来敢怒不敢言，敢言不敢动……

　　夏莉对我这般态度也不好解释，硬要找原因的话……每次玩游戏，大伙一起打boss战，boss总会时不时转阶段放大招，这种时候我跟安琪大概率都能躲开，唯独夏莉呆呆站在原地硬吃，结果总是常常为了守护队友而英勇捐躯，这份勇气和献身精神实在令人钦佩。

　　我不禁肃然起敬。

　　不过感觉夏莉也不全是自愿。

　　它每每从复活点跑来，却发现我从来没什么事儿，偏偏就它自个儿瞎忙活……虽然夏莉可能不知道自己是泰迪犬，也不知道我是橘猫，但也不排除它比我更聪明的可能性。

　　反正久而久之，夏莉发现我总是没事儿，大概怀疑是我故意搞得鬼，使了坏，态度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都怪我都怪我。

　　行了吧！

　　另外，关于我一直不怎么搭理那些眉清目秀小猫咪这档子事儿，艾米和安琪这两位人类姑娘倒是没说什么，毕竟能说的过去两年多里都说过。

　　比如安琪老早就问过艾米，说我是不是有点性冷淡之类的。

　　对此我只能心中叹息。

　　当我乐意呢，刀子快得很，你试试你也知道。

　　嘶——

　　细思恐极啊……

　　★★★

　　我舔着奶昔球，等舔完已经有点困了，就听到安琪要讲话，我抬眼瞧她，却见她也正看我。

　　「话说……」

　　安琪不再嬉皮笑脸，似乎有什么心事，根据我以往经验，她就喜欢这种时候神经大条。

　　然而她接着讲出的话，却让我朦胧的困意瞬间挥发，一下子清醒不少！

　　「虽然一直看在眼里，可艾米跟艾诺……你们俩名字真的很像很像诶！」

　　「艾诺跟我从小一起长大，一开始就这样叫了。」

　　艾米这时也在看我，她一直在看我。

　　「可……名字这么像！简直就跟兄弟姐妹一样呢！艾米酱是有什么亲人也叫艾诺吗？」

　　「……或许……吧。」

　　艾米的回答十分模糊，她轻轻抚摸我的脊背，在虚拟世界里我毛茸茸的样子应该很好摸……可听着艾米的话，我却开始心跳加快。

　　「或许……」

　　艾米轻轻叹气。

　　「……或许曾经有个名叫艾诺的姐姐……也说不定呢。」

　　我身体一下子僵硬了。

　　艾米……

　　她……

　　她知道！！

　　实在出乎意料，从艾米的话中，我几乎……不！我完全确信，艾米肯定知道自己有位姐姐！

　　就在前两天，关于艾米是否知道自己有个姐姐这种事情，我大概还可以肯定——艾米从来不知道。

　　在我过去十五年的记忆中，有关姐姐，艾米从未提起，修雅从未提起，就连父亲勋伯格偶尔来见艾米几次，他也从未提起。

　　可现在，尽管艾米的说法似乎很模糊，却是指名道姓的点到了「姐姐」这一名词！

　　为什么不是哥哥弟弟妹妹，偏偏会是姐姐……

　　明显艾米肯定知道什么！

　　甚至可能还知道不少。

　　不过……

　　我马上转念一想……这好像也不是太值得惊讶的事情啊？

　　毕竟安琪知道。

　　勋伯格知道。

　　我也知道。

　　还有不知道多少人知道。

　　是人的知道，不是人的也知道。

　　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也知道。

　　这么一想，反倒要是艾米自己不知道，我才该觉得不可思议！

　　确实是这么个理儿啊……

　　我开始思索，在我印象里，自己一直陪伴在艾米身边，她一举一动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底，可是……我真的能够彻彻底底看透她吗？

　　显然不行！

　　谁还不能有点秘密呢？

　　别的不说，我的秘密就够多了！

　　凭什么艾米就不能有自己的秘密了呢！

　　想到这里，我不禁心情愉悦，身体也放松下来，前所未有的轻松……

　　艾米或许不再是我印象中那个沉默寡言又很闷的女孩。

　　如今的她，一言一行知性而沉稳，一举一动镇定且从容，深思熟虑，涓滴不遗……

　　艾米真的长大了。

　　过去艾米曾博览群书，或许她已经超出我的想象，变得高深莫测，不可斗量。

　　未来，她能够照顾好自己，能够处理好人际，能够好好生活，能够让我放心……

　　我为什么不高兴！

　　★★★

　　然而我高兴了还不到三秒，安琪神经大条的症状就开始隐隐发作，虽然偶尔迟到，但从来不会缺席。

　　安琪不是那种想到什么就马上来事儿的人，虽然她雷厉风行，手段利落，却也时常三思，不然也成不了资深高玩跟顶尖黑客。

　　且看就对了。

　　「唔……艾米酱如果有姐姐……如果还是双胞胎姐姐，那就更好了啊！！一定是跟艾米酱一样可爱的女孩子！哇啊……两个艾米酱这样的女孩一起……哇库库库！太棒了啦……」

　　安琪早就收回目光盯着我家小白菜了，话倒是实诚，可从她嘴里蹦出来就具有特定倾向……

　　只希望不是指姐妹丼吧。

　　「安琪儿也很漂亮呢。」

　　艾米瞳孔中倒映着星辰，她倒是一点没否认，从容回应安琪这番夸赞。

　　毕竟誓友在前，再谦虚真就太生分了，我都看不下去，不过这显然不是个好话题，一般场合里很容易制造尴尬。

　　果然安琪没有辜负我的期待，她手指从一开始就时不时整理自己裙摆，企图疯狂暗示。

　　天知道她想暗示什么。

　　「安琪儿……不会觉得凉吗？」

　　艾米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可是她口吻平平，似乎并不好奇，也不像是询问，只是在阐述事实。

　　「开始是有一点点啦……不过习惯了以后就会……」

　　「会怎么样？」

　　安琪笑得人畜无害。

　　「艾米酱……不想试试看嘛？」

　　她却反问了句，矜持地从衬衫口袋里抽出一张条形创口贴，先摇了摇，然后向艾米递出……

　　同时还魔音贯耳。

　　「只要试一次……就一次！绝对会上瘾的呦！！」

　　我已经看不下去了……

　　很显然，前天我扑灭的那一记死球，并没有完全被扑灭！

　　创口贴这种秽物还是被我家小白菜看到了呢！！

　　我虽然心中流血，但是看艾米淡定的样子，她好像对这种东西并不陌生……那是因为，我家小白菜可不是什么傻白甜啊！！！

　　她懂，她什么都懂……

　　我眼睁睁看着艾米伸手把创口贴接过来。

　　不行！

　　得想个办法阻止这种事情……

　　啊！有了！

　　毕竟我绝顶聪明，马上生出主意，纵身一跃，使出了吃奶劲儿，一头撞到茶几突出的直角上！

　　当然不是失误，专门瞄准了呢。

　　虽然虚拟世界里不会真的受伤，但疼，肯定是真的疼……

　　「喵呜！！！！！！！！！」

　　我发出一声惨叫，惨绝人寰，像是被坦克撵断了尾巴，同房间里三只小猫外加泰迪夏莉都被我这一嗓子惊得炸起毛，触动了应激反应。

　　好像有点过了……

　　怎么样都好吧。

　　这番操作自然是吸引了在场所有注意力，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就是艾米。

　　只是还没等她有所行动，我就已经忍痛扑进她怀里。

　　「艾诺！！！」

　　艾米慌了，连忙把我抱起来看。

　　我也不是故意想吓唬艾米，看她无措的样子我也过意不去，不过实在没办法……

　　「呼呼——。怎么样？还痛不痛？」

　　「喵呜……」

　　艾米轻轻对着我鼻头吹气，急忙询问，我倒一爪捂住鼻子，一爪去探她手指捏着的创口贴。

　　「艾诺想要这个？」

　　「喵喵！」

　　艾米明白了。

　　几秒种后，这片创口贴用在了我身上。

　　虽然是个苦肉计，损招，好在目的达成，成功夺过了作案工具，安琪也识相，没有再掏出第二张，谢天谢地……

　　我嗅着鼻头上的创口贴。

　　咦？

　　味道有点复杂，不可言喻，莫不是用过……

　　★★★

　　09/15星期四。

　　早上六点，书房。

　　今天是第三天，资料破译工作已经接近尾声。

　　我精神恍惚，脖子机械式转动，一行行查阅屏幕上的资料，不知看过多少遍，大概都能背得滚瓜烂熟，甚至还学会了三百来个生词。

　　熬夜三天还能记住三百个词汇，猫咪的记忆能力确实很强呢……

　　好在辛苦没有白费，大部分资料都被破译出来，当下我正在整理信息，看能不能从中拼凑出大框架。

　　但从我一路破译过来的印象看，或许很难再有突破性的进展，今天获得的新情报都太过专业晦涩，很多词汇和术语在我这种外行看来就像啃天书一般。

　　明明一笔一划还是每个字母我都认识，但是连起来就发现自己跟个傻子一样……

　　首先，还是关于代号AZ的核心研究方向，依然没有明确的指向。

　　反而随着破译出的资料越加完整，代号AZ所涉及的研究对象也变得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细分，覆盖面之广远超想象。

　　从常规物质到元素周期表到反物质，从气动力学到流体力学到电动力学，从图灵机到人工智能到强人工智能，从细胞到五碳糖到基因工程，从Eclipse到Java到C语言……

　　从《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到《论动体的电动力学》到《高能物理》……

　　从大爆炸到M理论到热寂……

　　简直了呢……

　　涉及方方面面，可谓雨露均沾，天地交而万物通。

　　而我最关心的事情，与姐姐艾诺相关的信息仍然没有出现，或是已经出现，但没有被我意识到。

　　我还记得安琪的留言，她说这些资料或许跟姐姐有所关联，又或许姐姐本来就知道……

　　可我真的不是所谓的艾诺姐姐，我甚至不知道艾诺姐姐是否存在，或是否还活着。

　　安琪可能知道些什么，但她既然能够把我错认成姐姐，恐怕她的结论多少会带点臆想的成分。

　　但安琪很多时候的异想天开真的很奇妙，而人类的奇妙之处恰恰就在于异想天开，这点我得向她学习。

　　好在幸运的是，我也并非完全没有收获。

　　昨天最让我疑惑的信息，无非是代号AZ正处于冻结状态的结果，耗费这么多社会资源却不执行，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而最新破译的资料恰好补充了这方面的信息。

　　资料显示，十五年前代号AZ从计划立项开始就处在冻结状态，仅仅维持着支撑该计划的基本设备和场所。

　　也就是说，代号AZ只是做好了准备，而且可能已经准备就绪，但没有真正启动。

　　导致代号AZ处于冻结状态的原因，是由于不满足某个必要的启动条件。

　　有关「必要启动条件」资料也出现了一定说明，但解释的非常模糊，更让我不明所以——

　　「只有当特定主体的神经传输完全与虚拟现实世界的次级主控切断后，代号AZ将由冻结改为全速进行。」

　　找到这一行，我多看了几眼。

　　虚拟世界主控我知道，主控就是类似大脑的中枢系统，而次级主控，大概可以理解成与主控类似，但功能不够全面的下级中枢系统，或是辅助主控的备用系统。

　　而所谓的「特定主体」就不知所云了，字面上看应该不是指某个具体的人或者生物，因为生物大部分时间都与虚拟世界处于切断状态，可代号AZ的启动条件偏偏是切断神经传输。

　　这点来看，十分反常。

　　切断。

　　切断……

　　等等！

　　我思索着这两个字，突然意识到，有没有一种可能……

　　如果这个「特定主体」是指某个生物，而这个生物却偏偏从来没有切断过与虚拟世界的连接？！

　　可能吗？

　　确实有可能，我当即想到的就是类似「缸中之脑」这样的悖论。

　　简单点说，就是想象有个疯狂科学家把我的大脑从我的头颅取出，放在某种维持生命的营养液中，然后通过传输神经电信号的方式让电脑模拟我的日常生活。

　　这样我就等于活在了虚拟世界里，同时我也无法证明我眼中的世界是真实的还是电脑模拟的，这也是个蛮经典的悖论。

　　当然重点不在悖论不悖论上，而是如果真的这么做了，那么确实会制造出一个一直都与主控保持神经传输的「特定主体」！

　　而一旦当这个缸中之脑状态的「特定主体」的神经传输与虚拟世界次级主控切断后，代号AZ就会由冻结改为启动，并全速进行！

　　那怎么才算「切断」呢？

　　对机器来说，大约就是「关机」。而对「缸中之脑」来说，可能是……

　　死亡？

　　话说回来，这个「特定主体」究竟是什么？

　　我脑中逐渐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画面——在某间未知的实验室里，一颗布满血管的鲜活大脑被插满电极浸泡在容器中，连接着虚拟世界次级主控……

　　我只感觉后脑勺到尾骨之间传递起阵阵电流，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虽然是个猜测，可如果猜的不错，那……这个「特定主体」，会不会就是至今从未现身的……

　　姐姐艾诺？

　　★★★

　　本来这天晚上我该按时吃掉修雅计算好分量的猫粮。

　　本来这天晚上艾米会带我到书房念书，隔天再约安琪一起进虚拟世界打游戏。

　　本来这天晚上我该照旧半夜起来开电脑，破译剩下的最后两页资料。

　　本来是这样。

　　可是我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这由不得我，更不是我能决定——人择原理。

　　事情发生在晚餐的时候。

　　我在餐桌上当着艾米的面，崩掉了两颗牙齿，顺着下颌落下几滴黄到不行的鲜血。

　　倒不是我嚼得太用力，而是如今老到了这份儿上，牙根本来就很松动，稍微用点力便会脱落，之前牙齿还能健在就已经是个奇迹。

　　早晚的事儿罢了。

　　倒是艾米被我吓到，抱我去洗手间漱口，修雅也马上收起了猫粮，进了厨房做起流食……

　　两个女人就这么被我折腾了快俩钟头，当然我也被折腾的够呛。

　　于是晚上的常规项目统统都被取消，我也早早被安置进床里休息。

　　结果还没等到我自然醒，一阵反胃将我从熟睡中惊醒，抑制不住呕吐出的秽物糟蹋了艾米的连衣裙。

　　随后卧室里灯光被点亮，我却精神萎靡，不久又昏睡过去……

　　我只感觉这一晚简直是把坏事干了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