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点来说安琪对我有恩，虽然拐了个弯儿，可终究是帮了大忙，何况这弯又拐得绝妙。

　　我曾经幻想，若是我不隐瞒自己的智慧，或许仅凭我们三个也凑得成个音乐制作组——我来谱曲创作，艾米作词演奏，安琪主唱担当，一套下来构成完备，乐趣无穷……

　　可惜这种事也只能存在于我的幻想，只因我怀着决不能暴露自己智慧的理由。

　　★★★

　　等安琪快要断断续续唱完这首高难度歌曲时，脸色已经变得红润，额头布满细汗，多少有点上头，毕竟原曲从头到尾不带喘，过于为难人类。

　　我心中默默数着翻车鱼，她最长一口气唱了足足三十二秒，很是厉害，值得褒奖。

　　曲终。

　　按照舞台标准流程，安琪立于桌前对着在座观众郑重行礼。

　　提裙礼。

　　不同于艾米的工作服，安琪回到虚拟世界后就不再保持游戏内的剧情服装，换回了平日的JK短裙。

　　她指尖灵动，轻轻捏起过膝袜上的百褶裙，欠下身子，绝对领域突破天际……

　　也不同于艾米的纤瘦，安琪的大腿紧实饱满，光泽靓丽，分外惹眼，加上她元气阳光的精神面貌，体态匀称，面容姣好，颇有一副偶像范儿。

　　「Thank you！ladies and gentlemen！」

　　「太棒了！安琪儿。」

　　「喵呜！」

　　「汪汪汪！」

　　艾米毫不吝啬报以掌声，她是在场唯一能鼓掌的人类，我也跟着起哄，其余三只猫咪不为所动，小泰迪夏莉照旧抱着安琪小腿肚撒欢，伸出舌头就往上舔……

　　不过安琪讲到「先生们」的时候目光只盯着我一只猫咪，毕竟我是在场唯一的绅士。

　　当讲到「女士们」时，望向艾米就把自己裙子一口气给撩到了半腰……

　　好——在我聪明绝顶，纵身一跃扑进艾米怀里脑袋使劲顶她小肚子，吓得艾米连忙低头瞧我。

　　「咿！怎么了艾诺……」

　　怎么样都好吧！

　　我收回前言，安琪已经不是偶像范儿了，这副样子分明是「地下偶像」的范儿！！

　　回头看了眼，原来如此……

　　哼！

　　别以为有张创口贴就能天下无敌，就算站着撒尿也别想污了我家小白菜的眼睛……

　　「艾诺平时也这样？」

　　安琪笑得有点僵硬，已经松手。

　　我以前确实不这样，但现在很懂大人的事了。

　　「不会呢……艾诺一直很乖。」

　　艾米摆明了立场，小手为我挠起脖子。

　　总之我再一次扑灭一记死球，捍卫了主人的纯洁。

　　另外还得找个机会放归那些翻车鱼呢……

　　翻车鱼很脆弱，保护弱者是强者职责！

　　★★★

　　艾米戳着全息菜单，为在场每一位生物都点了份冷饮跟小蛋糕。

　　没有服务员，随着光子凝聚的视觉效果，我眼前出现了一杯盖满草莓、菠萝、柠檬、椰子等，再淋上浓浓巧克力的雪顶……大杯！

　　小蛋糕涂了厚厚一层奶油，点缀着樱桃、蜜瓜跟猕猴桃。

　　抬头看一圈，大伙儿无一例外吃得有滋有味，尤其是夏莉，整个脑袋都埋进了杯子里……

　　在虚拟世界中总会有许多不合理的事情发生。

　　比如现在，任何生物的味觉感官都不需要经过味蕾，而是系统直接以神经电信号的方式作用于大脑，不管现实中的本体能不能吃，在虚拟世界里都无所谓。

　　也就是说，不能吃巧克力的狗子也可以随便任性，味蕾本来就稀少的猫咪也可以尝尽各种美味，就味觉而言，虚拟世界中动物与人类无异。

　　嗯……所以并不是真的吃，只是假装让脑子吃，欺骗一下大脑……

　　某种意义上，也能算作是「精神食粮」。

　　同样也因为感官信号直接作用于脑，绝大部分视力问题不复存在，所以艾米在虚拟世界中也可以不必配戴眼镜，偶尔出于习惯最多戴上平光镜，比如现在她就没再戴着，清楚脸庞一览无余。

　　我也能充分感受到艾米原本的颜色，在我平时看来偏暗的长发，真实色彩是天然的栗色，光泽艳丽，健康且自然，另外由于部分混血的成分，艾米的实际肤色较为白皙，甚至略显苍白，若不是平日里气质恬静而知性，否则就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艾米的虹膜异于常见的褐色或深灰色，是干净的暗蓝色，高流明下渐变层次丰富（流明：描述光通量的物理单位，常见闪光灯和投影仪的参数）。

　　其实混血在现如今的第九恒星纪是很普遍的体质，原因正是由于时间跨度足够大，文明流传的足够长远，以至于不同肤色的智人人种之间已经同化的非常彻底了。反而像艾米这种在外貌方面有较大差异的个体比较少见，而与之类似的现象也被学术界统称为「返祖」或[隔代遗传（tavistic Heredity）]。

　　而某种意义上，像安琪这样金发碧眼有明显倾向的血统则更为稀有。

　　不得不再称赞一次，现在的艾米已经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了。尤其一双星辰似璀璨深邃的蓝眼颇为华丽——略微扬起的上睑其实有点点锋利的感觉，由于刘海的遮挡，也就偶尔会有点点显露，稍纵即逝，很神秘甚至似乎蕴含微量的攻击性，匆匆使人回眸却常常寻觅无迹，实有惊鸿一现的意味。

　　平心而论，安琪的样貌相比之下也是平分秋色……

　　当然，两位人类女孩各有特色，更是经常站在一起，在我看来总是一道绝佳美景。

　　这大概就叫作[綺麗]吧。

　　（綺麗：汉语一般指景色艳美，同字日语更常指人，音读きれい「kirei」发音接近古汉语）。

　　★★★

　　安琪又点了一支歌，这回选了首复古的涩谷系曲子，很POP，唱完以后似乎过了瘾，在艾米孤零零的掌声中捧着雪顶紧挨着她坐进沙发，消停了下来。

　　贴就贴吧，准了……

　　我再没意见，另外也确实开始有点精神不佳，好在甜品美味得让我不想犯困，窝在艾米腿上嚼着椰子嗦着冰，我已经找不到更美好的事情了，什么都不愿意想，只管喉咙咕咕作响。

　　而作为先前在虚拟游戏中功劳最大的重臣，本场MVP选手，小泰迪夏莉自然当之无愧，先后被艾米和安琪接连赐予了额外再加一杯的巨额奖励，现在吃得正美。

　　也实在是没办法，先前夏莉吃得太快了，这只小母狗儿吃完以后就闲得发慌，竟然挨个儿把在场的所有猫咪都抬腿儿跨上去骑了一遍！！

　　啊喵喵喵……

　　除了我！

　　可老爷爷我眼瞅着年幼小孙女儿们遭此大辱，哪能坐得住，实在于心不忍，就……翻了个身，张口又是一块冰，化悲愤为食欲。

　　好在安琪似乎察觉到不妥，总算再点份雪顶将夏莉吸引过去，才有了现在这副样子。

　　其实从两年多前夏莉就一直跟着安琪了，我们都不是头一回来猫咖找乐子，这等场面更不是头一次见，虽然我跟安琪都醉翁之意不在酒，明里争来暗里斗……

　　老实说，我起初也挺想不通……为什么一只雌性泰迪犬也会有这种嗜好。

　　不过后来，当我注意到安琪也时常伸出手指不动声色地戏弄艾米的发梢，自然而然就理解了几分。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敏锐的感官令我察觉到外界一丝动静，在场所有猫咪都抬头朝同一个方向竖起耳朵，过了几秒就连夏莉也感知到什么，跑到安琪脚下汪汪直叫。

　　动静逐渐清晰，声势十分浩大，正朝着我们这边接近。

　　此时艾米跟安琪才有所反应。

　　「出去看看？」

　　安琪碰了碰艾米手臂，艾米点点头，站了起来。

　　★★★

　　随后我方四名角色单位出现在猫咖门口，被动静吸引来的可不止我们，原本清静的街道两边现在挤满了人，看样子都是来自附近的建筑物里。

　　我们眼前，一帮匪夷所思的游行队伍正浩浩荡荡从街道一头向卢浮宫方向推进。

　　之所以是匪夷所思，实在因为这帮队伍的成员构成过于奇葩，想不叫人驻足都难——

　　「喵呜！」

　　「咩~~咩~~~！」

　　「汪汪汪……」

　　「哞——！！」

　　「啾啾……啾啾啾……」

　　「哇哇——！哇哇——！」

　　领队是三头健硕威武的……大象。

　　没错！大象。

　　大象身披大块花花绿绿的喜庆外套，像是从马戏团跑出来的逃犯，正扬起长鼻仰天长啸，刺得我耳膜生疼。

　　不过能看到大象背上正坐着人，一身白袍包裹全身，白头巾上套着头环，像是行星时代的沙阿友人……看来场面还在控制之中。

　　大象后边还跟着长颈鹿、斑马、水牛等等大型哺乳动物，大多身上都骑着人。

　　小体型一点的还有鸵鸟、袋鼠、羊驼、阿猫阿狗之流。

　　数量之多，种类之多，数之不尽，队列一眼望不到头！

　　最扎眼的自然是前排左右两边大象背上杆子撑起的硕大横幅，上面洋洋洒洒一排滚动大字：

　　「第九恒星纪76260/09/17！最新魂系大作！！挑战难度极限！尽享感官盛宴！通关可得限量绝版大奖！《深渊之火：无尽轮回》本周六一点发售！愚蠢的人类！灵魂战栗吧！！！」

　　《深渊之火》系列新作？

　　毕竟互联网更新太快，一天一变，半个月没上线我可能已经被时代淘汰了，正当我纳闷的时候，安琪为我解开了疑惑。

　　「还以为什么呢……这就是那个号称AF04全区半个月内没有玩家能通关的新游戏，17号晚发售……」

　　她撇了撇嘴，丝毫不惊讶，抬手指着游行队伍嗤之以鼻。

　　「——这也算是惯用宣传手段了，里面确实混着几个宣发部门的人，不过大部分参与者都由粉丝和同好会构成……虽然看着夸张，却十分博人眼球，宣传效果很好。」

　　「安琪儿决定要玩吗？听说这个系列一向以高难度著称，这款更是号称难度之高史无前例……所以很花时间，我不准备参与呢。」

　　艾米似乎对此也有些了解，安琪嬉笑着摆摆手，满脸无所谓。

　　「艾米酱才不要管这种掉头发的东西啦！除非有特别倾向，一般玩家很难上手的……其实我已经约好跟爱酱来一起攻略！哼哼！我俩联手，小心当天就给官方一个下马威哦！」

　　「爱酱……爱猫战士。常听安琪儿提到呢……非常厉害的匿名玩家，戴着猫脸面具的女孩子，十分神秘。」

　　「嘘——」

　　安琪竖起手指，淡淡一笑。

　　「爱酱这家伙可比我厉害多了，等回头我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下……怎么样？不过爱猫战士性情孤僻，是个独行侠，连宠物都没有，说不定她还不情愿呢。」

　　「……可以呀，既然安琪儿都这么说，随缘就好。」

　　我默不作声在一旁听着，被两个女孩子这样猛夸，一张老脸都快绷不住。

　　安琪确实偶尔有对艾米提起我假扮的爱猫战士，毕竟这也不是秘密，其实有关爱猫战士的秘闻网络上还流传着不少。

　　有人评价我做作，装模作样，呛我。

　　也有人觉得我飒爽，冷酷，为人低调，甚至还建立起了粉丝联盟……

　　其实对于这方面的评价，别人怎么看我，我一样不在乎。

　　因为我问心无愧，只想一心做好自己，深藏身与名罢了……

　　另外安琪有意无意提到爱猫战士，邮件中她似乎认定了爱猫战士就是艾米的「亲生姐姐」，现在还想介绍认识一下？

　　姐妹相认的戏码吗？

　　看来之后安琪要是对我提起就拒绝一下吧，虚拟世界中爱猫战士跟艾米本质上是同一个角色，当然不可能互相认识，也不可能不认识。

　　现实中我们可是相识了十五年呢……

　　游行队伍还在继续，眼前的所有动物可都不是虚拟世界凭空捏造而来，而是由用户带着自家宠物接入的虚拟世界。

　　其实这场面我也不是头次看，就跟古时候闹红火似的，每回都觉得新鲜，越到后面才越是重头戏。

　　我见到有大户人家赶着一群山羊……总有四五十头吧，这规模，妥妥的大户人家！

　　还有人拿根捞鱼的抄网在赶鱼赶水母，自己则穿着粉红色肥大外套COS派大星，也是个老漫迷了。至于宠物鱼跟水母要怎么接入虚拟世界……说实话，科学家的操作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抬头看天，还有人踩在鹤上飞来飞去，手里喷着彩色荧光烟雾，颇有几分仙风道骨……这个成本比较高，鹤一般没这么大力气，大概是喂了什么力量药水之类的，能带出虚拟游戏的力量药水属于功能道具，在虚拟世界里也算挺珍贵。

　　当然，他要是不小心摔下来，可能会很难看。

　　最后我看到一位大富人，竟然骑着一头……霸王龙！

　　是呢！

　　就是传说中白垩纪晚期的暴龙！霸王龙！

　　这块硕大的爬行动物，目测体长大约十三四米，高四米有余，重量大约相当于一辆中型汽车，走过之处地面都在隐隐震动。

　　某些高难度虚拟游戏产出一种幻化药，极为珍贵，可以将任何宠物暂时变幻成除了人类以外的其他物种，只要不是人都可以……不然也太刺激了啊！！

　　只要胆子大，这只霸王龙的现实本体可能只是只小仓鼠……

　　下这么大的本，也只能是富豪。

　　而安琪提到的「祝福之冠」就是种可以把动物变成人类的神奇道具，持续时间足足一小时。

　　一个小时，能做很多刺激的事情了，珍贵程度可见一斑。

　　★★★

　　「谢谢安琪儿今天陪我们，艾诺好像累了……我得带它去洗澡休息，不然待会修雅该催了。」

　　「没有没有！艾米酱老这样我很为难啦！」

　　「那就下次再一起玩吧，我提前通知你。」

　　「好！」

　　等到观看完了游行队伍，我确实开始犯困，艾米看在眼里，略带歉意地跟安琪道别。

　　「艾米酱……」

　　安琪微笑着靠近，轻轻抱了抱艾米，在她耳边小声安慰。

　　「——最近还是多陪陪艾诺吧。」

　　我没拦着，这是誓友道别时该有礼貌。

　　灵敏的听力让我清楚听到安琪的悄悄话，她当然也知道我是只十五年的老猫……

　　没什么好说的，常理而已，再正常不过的司空见惯的常理。

　　接着艾米就调出UI带我原地下线。

　　下线时可以设定下次上线的位置，意思就是，从哪下线，下次就会从哪上线。

　　不过艾米为了方便，默认都是原地下线后下次直接出现在书房，并且服装效果自动变回设置好的默认状态。

　　也正因为这样，我之前以爱猫战士的身份跟安琪切磋后就直接选择在教堂下线，那时我还穿着斗篷戴着面具，下次上线时就会自动取下，不会让艾米怀疑。

　　下线后，艾米带我一起去浴室泡了个澡，历时二十分钟，具体详情无可奉告。

　　随后又把我抱进床，这会九点多，艾米弹了半小时吉他，之后还会读半小时杂志。

　　只是听完吉他我就睡死过去。

　　★★★

　　黑夜！

　　黑暗！

　　我准时睁开眼，要是生物钟还算稳，这会儿应该正值午夜左右。

　　毫无疑问，我依然被少女抱在怀里睡觉，但聪明的我眼下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

　　恋恋不舍地离开少女温暖的怀抱，我像一滩水一样流下床，又像一根面条般滋溜钻出猫洞，爪子悄无声息踩着地板渡入书房，打开电脑，结果时间显示两点多——

　　76260/09/13_02：15

　　周二，凌晨。

　　估错了两小时，生物钟不太对劲了，也许对人来说差点没事，但对猫来讲很麻烦……

　　算了，这无关紧要。

　　登录社交账号随便扫了眼，安琪没有来信息，应该已经睡下，另外上次催稿的甲方又有了新留言——

　　「爱猫先生，你的稿子先别改了，我们老板说再回头听听最初那几个版本……」09/12

　　哼！对待甲方就是不能太勤快，不然先累死的肯定是乙方！

　　现在也甭管，总之继续晾着就对了。

　　我翻出绝密档案跟密码本，开始了破译工作……

　　这次我专心致志，精神高度集中，埋头一口气干到凌晨六点，足足破译出来两页半资料，效率远超以往。

　　具体内容仍然没有浮现出轮廓，但我已经捕捉到一些关键信息。

　　资料中有几个词出现频率很高，一个是某种代号的缩写，另一个是某人的名字。

　　代号AZ。

　　代号AZ！

　　代号AZ……

　　我盯着这四个字符，盯了很久很久……

　　不知道何种意思，可能是个项目，可能是个计划……但一定是个秘密！

　　直觉告诉我这必然与艾米的姐姐有所关联！

　　而另一个某人的名字……

　　勋伯格。

　　与行星时代某个音乐家同名，学过音乐理论的都很熟悉，当然同名的人也多了去了，跟我同名的人还有八百万个呢！

　　真正让我在意的是，这个名字在资料中不仅出现频率高，而且这个人，似乎对于所谓的「代号AZ」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最重要的是，拥有这个名字的人，我认识——

　　勋伯格。

　　他是艾米的父亲！

　　我曾见过他几次，勋伯格年近四十岁，偏向东方血统，短发申字脸，头发花白，身材瘦高，笑容僵硬，表情严肃……

　　勋伯格与艾米这对父女之间关系冷淡，平均两年一见，最近一次会见更是远在三年前。

　　而到目前为止，关于艾米是否知道自己有个名为艾诺的亲生姐姐这件事情，共同生活十五年的经历让我大概可以肯定——艾米不知道。

　　给我和艾米取名的人是艾米的父亲母亲，只有他们知道些什么。

　　母亲已故，父亲冷漠。

　　或许我们……

　　什么都不知道。

　　看来，我有必要重视一下这位勋伯格先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