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旧城区之后，如一点水融入河流，陆先和许言没有带来一点波澜。所看到的的景象与许言所想的有些差距，靠近时看到的楼栋坍塌，随意拼接。一路走来都是依仗着陆先的记忆，向着某一个方向前进。脚下根本没有一条完整的道路。

　　有时陆先前进着会突然改变方向，几次擦着一团迷雾里的空腔区域经过。那些区域里没有任何雾气，与他们经过的雾区泾渭分明。许言看到的一个空泡边缘废墟里埋着一套沙发。处于区域里的部分看的清晰，交界以外的部分什么都看不到。就好像有一层无形的壁障在迷雾里撑起的空泡，隔绝出两个不同的世界。陆先绕开了每一个空泡。

　　相较他们经过的雾区，空泡内没有雾气，里面存在的残桓石土在外面一览无余。有些空泡里则空荡荡的一片，只有平整的地面。与外界相比，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

　　“那些地方是怎么回事？”再次路过时许言向陆先询问。

　　“空间陷落点，最开始撕开裂隙的地方，空间在愈合之后就会形成这样的空腔。如果再对其中用灵能刺激。会再次撕裂空间，吞噬内部的所有东西。”

　　“这些雾气也是虚空的物质，本身是为了修复被撕开的空间裂隙。只是最大的裂隙，界门被强行固定着，所以才会弥漫的到处都是。”即使废墟，终于接触到一丝熟悉世界的陆先有些感怀。

　　“那你是怎么感知到的？”每次直到从旁边经过，许言亲眼看见才能发现这些空间陷落点。但陆先领路的过程中已经不知道改了多少次方向。

　　“我的心相能力是关于空间感知方面的。”

　　陆先不介意告诉许言这些，“这也是我当年赖以生存的本事。”

　　“偷渡？”

　　“没错。”

　　“那你后悔吗？”许言没有去想陆先的反应是怎样的，或者说他很好奇如今的陆先是怎样的感受。

　　“后悔吗....”陆先并没有说出他的答案。

　　“呼...”感知中逐渐熟悉起来的街道布局，中途也迷失过好几次方向的陆先终于长舒一口气

　　“快到了...”

　　回头把怀里的信纸递给许言。

　　“我在上面留了一些灵能，你出去的时候用它指引方向。顺着原路返回就可以了。”

　　许言接过去，没有问陆先为什么不一起出去这种废话。

　　他们最终停留在一个空腔前面，里面的废墟被人整理出两堵还站立的残墙。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被清理了出去。空出一块干净整洁的地面，

　　失踪的陆兰多就坐在那里，靠着墙发呆，悠然出神。当他们的身影从迷雾中浮现时他站了起来。

　　“进来吧，这里的空间被我加固过了。”

　　陆先毫不犹豫的踏了进去，许言跟上，但没靠太近，给这一对父子空出了足够的空间。

　　修剪过胡茬，整理了头发，换上一身蓝白色的衣装。陆兰多的样子与之前许言见到的完全不同，气质迥异。

　　本是浑身透着生人勿进的颓废气息，在这里看到的却是一个颇为儒雅温和的年轻人。

　　是的，年轻人。

　　站起身的陆兰多走到陆先面前，两个人面对面，身形同样的高大。

　　“父亲。”

　　陆先狠狠的一拳砸在陆兰多的脸上。

　　“不要叫我父亲，你这个祸害。”

　　擦掉脸上的血迹，陆兰多从地上站起来，脸上还在笑着。

　　“念眉是怎么死的，我运来那些杂碎根本不可能找到我的女儿，他们也没有这份能力伤害他。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陆先一把揪住陆兰多的脖子，几乎靠在他的脸上，咬牙切齿。

　　“咳，咳.”陆兰多被掐的喘不过气。陆先甩手又把他摔在地上，没有丝毫留力。

　　在地上滚落两圈的陆兰多坐起来，低着头。原本整洁的形象已经遍布尘土。

　　“那些人，是来找我的。”

　　陆先愤怒的一脚将陆兰多整个人踹出去，许言不知道他有没有动用灵能。陆兰多飞过四五米，撞塌了仅存的两堵残墙之一，倒在地面上激起一阵土浪。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反抗。

　　陆先状若疯狂，冲向倒在地面的陆兰多又把他提起在手中摇晃。

　　“那你为什么没死，你为什么没死。”

　　陆兰多气若游丝，从嗓子里挤出想说的话。

　　“那一天...我并不..在家..等我回来的...时候...念眉为了...为了告诉我.告诉我有埋伏...率先冲了出来...”陆兰多的泪水浑浊脸上的尘土血迹。时隔多年，那一天始终是他的噩梦。却无法忘却。

　　陆先的手慢慢松开，陆兰多跌坐在地上，哇的一声呕出一摊血迹。呼吸几次继续讲着那一天发生的事情。

　　“都怪我，怪我没有反应过来，那个时候我可以冲过去挡在她的身后的，可是我没有赶上，念眉被我母亲派来的杀手刺穿了胸膛，我杀了他，可我救不回来小眉，我救不了她，我只能看着她死在我怀里。我只能看着。”

　　“如果不是我，她不会死的。都怪我。”

　　陆先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那你为什么还活着？”

　　“她临死让我答应她，要等到你出狱。我不敢死。”

　　“哈哈，”陆先疯癫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个祸害，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方法变成人，迷惑了念眉。”

　　“你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就应该直接杀了你。不该有怜悯。”

　　“对不起，对不起...”陆兰多只是一遍遍的重复着。

　　“你做错了什么？你只是活着啊？你在和我道什么歉。”

　　“一开始让她带你回家不就是为了活下来吗？”

　　“现在好了，她为了救你，也死了。来，你杀了我。”

　　陆先蹲下拎起陆兰多的手腕摇晃，抓着他的头发。“这样你的愧疚也就不在了。”

　　“还保持这幅样子做什么？她都已经死了，你在给我看吗？”

　　陆先神经质的发笑，松开手。

　　“是了，那些杂碎都被杀了，你不继续装作一个人，你也要死。嗯？对不对。”

　　“那就这样活着。”

　　陆先突然变得平静，动作轻柔到像一个真正的父亲。他把陆兰多强行扶起来，拍掉他身上的尘土，被打烂的衣服认真平整。让陆兰多看着自己，认真地说。

　　“带着她的那一份活着。”牙缝里嘶气，许言只看到陆先的身后。

　　陆兰多虚弱的笑，他坚定的摇头，缓慢僵硬。

　　“我该死，”声音已变得沙哑。“我必须死，父亲，只有我死，才能复仇。”

　　“为她复仇，我已经，等了十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