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致十年后的你 下
在东京的某处,生活着一个小女孩,女孩的头发天生便是如同樱花般的粉色,梦幻而又绮丽,她有着一个幸福的家庭,她的父亲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一座山峰,挡住了所有吹向她的凛冽寒风;她的母亲则是一位温润如水的女子,默默的用她那饱含爱意的眼睛看着她慢慢长大,虽然偶尔会生她的气,但她从来没怀疑过母亲对自己的爱。
“故事很老套是吧。”朝仓唯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接着说道:“我以为这老套的故事会就这样继续下去,我就像其他人一样,在他们的陪伴下长大,但是不行啊。”她的声音逐渐变大,已经变成了吼叫:“果然不行啊!我永远没法忘记!忘记那一天!就在这里!”
朝仓唯指着脚下,因为太过用力导致浑身都在颤抖:“我的父亲,我的母亲,就在这里!在我的面前倒在了血泊中!”
“为了把那个怪物赶回去,为了保护周围的人!他们死了!”
“他们死了!他们就在我面前死去了!”
像是要把所有的悲痛和委屈都发泄出来,朝仓唯的泪水顺着脸颊不住的向下滑落。
石黑上羽则站在原地沉默不语,有相同遭遇的他能理解朝仓唯的心情。
“那是我第一次进入暗影界。”朝仓唯抽泣着,她抬起头看着石黑上羽。
“暗影界的馈赠源自你内心的渴望,你的执念。”石黑上羽低声说道,他看向朝仓唯:“你当时的执念,是什么呢?”
“我的执念吗?”朝仓唯抹了抹眼泪,悲怆的说道:“我的执念就是我的父亲与母亲,我想要再和他们见一面!”
“于是,这个暗影界变成了一个时间的奇点,定格在了我父母倒下的一瞬间,前一秒活着,后一秒死亡。”朝仓唯咬着嘴唇说道:“随后赶来的我父母的朋友,把我带了出去,在我的请求下把这个暗影界封存了起来。”
“然后,你就在找一把钥匙,一把能够逆转时间的钥匙,也就是,我。”石黑上羽缓缓说道:“是电车站台那次吗?”他想到了自己救下的那个小女孩。
“但是,我只能减慢时间的流动,如果要说逆转时间的话,我应该做不到。”石黑上羽看着朝仓唯:“还有就是,把时间倒流一秒,你父母真的能活过来吗?虽然我不是很懂,但我觉得应该没这么简单,毕竟你父母死亡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
朝仓唯摇了摇头:“我并没有想让他们复活,我知道这种事绝对行不通。”
“那你?”
“这个暗影界变成时间奇点后,为了维持自我的稳定,它产生了一个“穴”,我的父母就永远的静止在了里面。”朝仓唯缓缓说道,“开启“穴”并不需要逆转时间的力量,只需要你尽量减缓时间的流速,当无限接近于静止的时候,“穴”就会显露出来。”
“然后。”她看着石黑上羽,眼中闪烁着光芒:“我就可以再见到我的父母了。”
“可那也只会是......”
“就算是一场梦,我也想再见他们一次!”
石黑上羽无话可说了,他只能问道:“那么现在就开始?”看到朝仓唯点头后,他做了一个深呼吸。
随着他的呼吸,红色的光芒慢慢划过目黑川,倒映在朝仓唯的眼中,就像夏日祭典上的烟火一般,在为即将逝去的人举行最后的送别,华丽而又盛大,但之后迎来的就是灰色的落幕。
光芒明灭,照在她白皙光滑的脸上,如同撒下了一层红粉在轻轻的跃动。终于,她闭上了眼睛,伴随着轰鸣声,寂静无波的目黑川边升起了一面镜子,镜中有两人闭眼相拥在一起,一滴泪水落下,声音很轻,却又像宣告了终结的钟声——烟火已经放完了。
石黑上羽默默的收回能力,看着朝仓唯走向目黑川边镜子的背影。
“那个,你还能回来吗?”他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
朝仓唯没有回答他,只是一步一步的朝镜子走去,随着她伸出一只手点在上面,镜子上也泛起了涟漪,然后她回过头,对石黑上羽露出一个笑容:“再见!”
背身向后一倾,这个有着樱花般粉色头发的女孩,就这样消失在了石黑上羽面前,镜子中相拥的两人间,则多出了一个面带微笑的女孩.
“父亲,母亲......”就如朝仓唯的愿望那样,一家人终于又相聚在了一起。
“至少,你还能再次见到他们。”石黑上羽对镜中的朝仓唯低声说道,眼中有着些许的羡慕。
雅典娜的临时机依然漂浮在原地,石黑上羽转头看着它:“我要回去了,你呢?”
“其实,关于朝仓唯是否能再回来的这个问题......”雅典娜突然说道。
“不不不,别说。”石黑上羽赶紧打断它,然后闭上眼睛准备沟通空洞回去。
“只要你离开,这个暗影界就会崩塌。”
“但朝仓唯已经得到她想要的东西了。”
雅典娜身上蓝光闪动:“她今天依旧去学校上课了,就算她知道这是最后一天,她还是去了——她对这个世界仍有着期待!”
“所以呢。”
“你能救她,在她于父母团聚的梦境中苏醒后,你能带她出去。”雅典娜继续说道。
“我的任务!”石黑上羽猛的睁开眼睛,盯着雅典娜大声说道:“就是帮她开启“穴”!现在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的事和我没有关系!”
说完,他重新闭上眼睛尝试沟通空洞。片刻后,“该死!”石黑上羽骂道,他发现自己没办法冷静下来,他的内心现在异常烦躁。
“我......”
“你闭嘴!”想要再说些什么的雅典娜被他喝止。
做了几次深呼吸后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后,石黑上羽再次尝试沟通空洞,这次成功了,他的身影开始慢慢的变淡。
马上就能回去了,一切都和我无关了。
这是朝仓唯自己的选择,我已经做到了我的承诺。
还有凛和奏在等着我,我和朝仓唯也不是什么亲密的关系,我没有必要再去做什么。
可是......“她今天依旧去学校上课了,就算她知道这是最后一天,她还是去了——她对这个世界仍有着期待!”雅典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还有目黑川的清风拂过时,那于七月流火时河边绽放的樱花。
是啊,朝仓唯,今天早上才坐在自己前面认真的做着笔记......
“啊!”石黑上羽认命般大吼了一声,已经变淡的身影重新凝聚起来,他伸出手指着雅典娜:“我给你一个机会,快说怎么救她?”
雅典娜身上的蓝光闪烁,在身为AI的它的眼中,石黑上羽的行为是如此的矛盾。
“如同朝仓唯所说,这个暗影界是一个时间的奇点,它停留在了朝仓唯觉醒的那一刻仅仅是因为她的执念,所以它很脆弱,“穴”也一样,它会自我瓦解,到时候朝仓唯就会从梦中醒来,但如果你离开了这个暗影界,它就会像气泡一样被戳破,瞬间破灭,连带着“穴”一起消失。”
“所以,你要我待在这里,等待“穴”自我瓦解?然后等朝仓唯出来后,再带她一起离开?”石黑上羽重复了一遍雅典娜的意思。
“没错。”
石黑上羽叹了口气,说道:“要等多久?”
“经过我的计算,只需要十年的时间。”雅典娜平静的声音在石黑上羽耳边却犹如炸弹响起。
“十年??”石黑上羽不敢相信的大喊道,他感觉自己被雅典娜耍了。
“是的,十年。”雅典娜重复了一遍。
“我没有办法等十年,外面还有更重要的人在等我。”石黑上羽看着雅典娜斩钉截铁的说道。
“我很清楚。”雅典娜缓缓说道,“但是,这里是一个时间奇点,它被永久的固定在了一刻,在这里时间是不会流动的,哪怕在里面过去一百年的时间,当你出去的时候,外界的时间都只会过去区区一秒钟。”
“可这是十年啊!你知道十年意味着什么吗?!”
“我的本体从出生到现在也只过去了仅仅二十年,我很清楚十年的长度和意义,这并不是你的义务,没有任何人有权力去要求你,但是。”
“对朝仓唯来说,她只有你了。”
雅典娜停了下来,闪烁着微微的蓝光悬在空中。
长久的沉默后,石黑上羽掏出了一枚100円硬币,自上次在梦里朝仓唯打电话提醒他后,他就发现入梦的时候身上的东西也会带进来。
“雅典娜。”硬币在空中旋转着,然后落到了石黑上羽手中,被他盖住。
“请您吩咐。”
石黑上羽低头看着手心,那里面有一枚硬币静静躺着,只是不知道是正面还是反面,又是一阵沉默,“你保证我从这里出去后,外面只会过去一秒钟,这十年的时间,只有我知道?”他转头看着雅典娜问道。
“我保证。”
“好。”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石黑上羽挥手把硬币扔进了目黑川,然后就地一坐:“不就是十年吗?”
“不看正反吗?”
“没有必要。”石黑上羽说道,他坐的地方,刚好能看到镜子中的朝仓唯。
“我可以为您播放一些音乐。”雅典娜飞到他身边。
“只有音乐吗?”
“电影和书籍也有储备。”
......
“唯,他没有走呢。”
“嗯......”
镜子中的朝仓唯,紧闭的眼角滑下一滴眼泪。
之后的十年是怎么度过的呢,石黑上羽不太愿意去回忆,只能说要是没有雅典娜,他可能第一年就会疯掉。
在最开始的第一年,石黑上羽完全是靠着雅典娜储存的电影与书籍度过的,看累了就绕着暗影界走一圈,或者坐在地上和镜子中的朝仓唯聊天,当然,只有雅典娜会回应他,而他对朝仓唯说的最多的话,都是类似于你欠我欠大发了,我是脑子抽了才会真的答应守十年这种话。
但是在看着朝仓唯的睡颜说了整整三年后,石黑上羽发现了一个道理,友情,道义,良善的性格什么的,加在一起都只值三年,之后七年的时间,完全是靠着另一种感情,他才能够支撑的下去,或者说,经过三年时间的守望,他对朝仓唯的感情早已不是那么简单,复杂的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这个暗影界没有时间概念,因为它就是时间的一刻,自然也没有黑夜与白天,在最后,石黑上羽已经忘记自己待了多久了。
——直到雅典娜的声音响起:“时间到了。”
“这么快吗?”石黑上羽躺在地上,双手垫在脑后虚眯着眼睛。
“你......是靠什么坚持下去的呢?”雅典娜的声音听了十年了,石黑上羽发现自己居然能从里面听出名为疑惑的情绪。
“靠什么吗?”石黑上羽想了想,然后坐起来伸了个懒腰:“第一年,可能是那些电影和书籍吧。”
“后来呢?”
“后来啊,雅典娜。”
“我在。”
“你之前说你知道十年时间的长度和意义,这点我要纠正你,十年不仅仅是一个数字,还有里面的内容,那才是十年时间的真正意义。”石黑上羽的声音充满了沧桑,他慢慢走到了镜子前面,看着朝仓唯十年如一的脸,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十年的时间,去学会爱一个人,足够了,或者说,真的太长了。”
“所以,是爱吗?”雅典娜说道。
“我想,是的。”石黑上羽轻轻的抚摸着镜子,泛起的涟漪愈发剧烈,整块镜子的边缘处出现了丝丝裂痕。
“雅典娜,你说过完成任务后,你就会自我销毁?”
“是的,数据不会传回到我的本体上。”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可惜?”雅典娜身上的蓝光开始闪烁。
“你可是和我一起度过了十年的时间呢,这份回忆就这么被销毁了,也太可惜了。”
“我并非人类,回忆对我来说只是数据而已。”雅典娜身上的蓝光越发剧烈,但是石黑上羽背对着它,并没有看到。
“人类也好,AI也好,其实都一样,AI是冰冷的机械,是0和1组成的点阵和数据,但是人类呢,从本质上来说,也不过是一滩液体加上一堆枯骨,决定两者分别的,是灵魂。”石黑上羽默默说道,“知晓了如此多情感的你,和人类到底有什么区别呢?”
“灵魂......”雅典娜默默念到,身上的蓝光也不再闪烁。
裂痕已经蔓延到了镜子中心——“穴”的自我瓦解已经完成了。
“对,灵魂。”石黑上羽向镜子中伸出手,平静的说道:“唯,现在该从梦里醒过来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只白皙的手臂从破碎的镜子中伸了出来......
“终于回来了吗?”石黑上羽情不自禁的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久违的现实世界的气息。
然后他就被人从背后抱住了,一颗脑袋顶在了他的后背上:“给我一点时间就好。”
片刻的拥抱后,朝仓唯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一般,一把推开了石黑上羽,带着笑容的脸上早已是泪痕交错:“好了,现在去找她吧。”
石黑上羽踉跄了两步,却没有转身,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我有很多话要和你说,明天在学校里,你可得认真的听着啊。”然后便在路人诧异的眼光中冲了出去。
十分钟后,美竹凛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走到了上次她和石黑上羽去的小公园外面。
“啊?你喊我出来,还不让我告诉小奏,究竟是有什么事啊?”她疑惑的问道。
“没有什么事情。”石黑上羽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美竹凛收起手机惊讶的回头看着他,然后就被他一把抱住了,石黑上羽把脸埋在了她的头发里:“就是,太想你了。”
“什么啊?不是就几个小时没见吗?”美竹凛顺势也抱紧了石黑上羽,奇怪的说道。
“是啊,才几个小时,就这么想你了......”
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虫鸣声中,路灯下两人的影子合二为一,久久的没有分开。
......
“警告!警告!检测到雅典娜的负荷超过限制!检测到雅典娜的负荷超过限制!目前为150%!目前为350%!”
“雅典娜!你在干什么!”
“负荷已经回归正常值,警报解除!”
“正常的日志备份工作,一部分数据出现损坏导致了负荷超过限制。”雅典娜用AI独有的机械声解释道。
在负责人员走后,房间重归于黑暗,雅典娜的声音再次低声响起:“十年记忆的灵魂吗?石黑上羽......”
女孩绝望中构筑的暗影界已经崩塌,那场与父母团聚的梦,也终究是结束了,而那不会流动的目黑川底,一枚一百円的硬币还在不断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