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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突然就断在这儿了?”
第二天的讨论课上,陶里一坐下就有些气急败坏的问。
“哎。”刘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后有些无可奈何的将气吐了出来。
“做不下去了。”
“为什么?这故事不是进行的好好的么?”
“不...那一切都给我一种恶心的感觉,一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晕眩感。”刘鸣皱着眉头说,“我觉得悲剧不应该是这样。”
“可是悲剧不就是这样的一个东西么,将一个美好的东西打烂,又或者是将什么值得期待的计划粉碎。那种实现和实现不了的差距,理想和现实的距离。这不就是悲剧的内核么?”陶里饶有兴趣的在椅子上换了个坐姿,他对刘鸣将要孵育出的想法感到好奇。
“但问题就在于这种对于悲剧的实现都似乎是依靠一种偶然的事件,要不就是什么生病,要不然是什么事故,什么灾害。但你想想,这种事件与其说是偶然,不如说它是一种必然,一种因为创作者没有能力去挖掘现实中真实的苦痛和把握悲剧所以才无可奈何使用的一种工具。就像是那些电视剧为了创造泪点又或者是焦虑而强行加入的车祸事故剧情一样。这种东西让我感到恶心,因为这就好像是在说没有这些不可控的因素就不会有悲剧了一样。”刘鸣皱着眉头,他一只手握拳,另一只手抱着拳头,无意识的旋转摩擦着。
陶里没有回话,他看了看说完话后陷入沉思的刘鸣,自己也思考了起来。
“曾经有人说过,喜剧就是当剧里的人跳出了自己的人物,而这种跳脱感恰恰是喜剧中令人捧腹的笑点。一个严肃的佛教僧人在看到了一系列令人无语的事情之后一句‘我的上帝’脱口而出,这就是喜剧的核心。”刘鸣嘴里嘀咕着他的想法。
“好像是可以这么说。”陶里赞同的点了点头。
“那如果喜剧就是悲剧僵硬的倒转,那我们是否也可以将喜剧的核心倒转过来。如果这个操作是合法的,那么悲剧的核心就是当剧中的人跳不出自己的人物,以一种被束缚和捆绑的方式硬性贴合着自己的角色。甚至从这里再进一步,悲剧就是当剧中的角色甚至想要脱离自己的角色,但是却因为种种原因又还是摆脱不了最初的样子。这种无可奈何,是否就是一种悲剧?”
“非常有意思,而且你这个想法甚至还能解释那个很出名的说法‘喜剧的内核是悲剧’。”陶里笑着在一旁轻轻的鼓掌。
“我想想...或许喜剧之所以喜,就是因为悲剧的存在,又或者说,其实现实就是悲剧。”刘鸣摸着自己有些毛绒的下巴,“人物和自我的纷争只有在喜剧之中才达到了解决,而现实,也就是悲剧的孵育槽,总是代表了这种调和的失败。”
“嗯...这让我想起太阳神和酒神...”
“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一些以前读的杂书而已。”陶里一拍自己的脑门,“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改你这个稿子么?”
“嗯...我想改是可以改,但是我更想直接开新坑了。”刘鸣一说到新坑整个人就激动了起来,“虽然有的时候将一个做了很久的作品丢到废纸框里是个很令人心痛的事情,但是痛心一下就会被开新坑的快乐覆盖住。”
“所以你就是这么一个喜欢挖坑但不填的人?”陶里强行忍住了自己内心想要掐人的冲动。
“啊哈哈,你想知道错的结局么?这样,我直接跟你讲了吧。”察觉到危险的刘鸣强笑着冒着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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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雅慢慢的走上了舞台,从黑暗中走到了聚光灯之下,迎着观众们轰鸣般的掌声,鞠躬。
淡蓝色的长裙在灯光的照耀下四散着温柔的光芒。孙雅起身,仰着头看向了上方,明亮的眸子扫过了坐在二层的观众们。
掌声停息,现场只有几声零零散散的咳嗽声。
孙雅转过身,走到钢琴旁,坐下。她温柔的整理了几下自己的裙子,用手轻轻的将一些褶皱抚平。调整座椅,坐直腰,闭上眼深呼吸。
在舞台下方站着的我看到这一幕也逐渐能放松一些自己握紧的拳头,紧张无比的心情也得以平服一些。
抬手,双手在空中自然且优雅的起伏,悦耳的钢琴声顿时在音乐厅内回荡。
一首跟原曲不太一样的曲子被呈现在了评委前,有些地方慢了些,有些地方弱了些,有些地方又显得有些过于平缓。这首歌原有的一些充满颗粒感的跳跃却被一双手温柔的带过。几位评委皱起了眉头,却并没有否定这样的改动,因为这样的演奏反而将这首曲子呈现出了另外一种味道。
原曲一些有些孩子气的地方,被处理的更加轻柔,就好像那个本该活泼跳跃的孩童在温柔的照顾一个比她更弱小的生物。
轻轻的抚摸,小心翼翼的喂养,鼻子里轻声哼唱着从自己母亲那儿学来的摇篮曲。
曲子的进行就像那慢慢过去的一天又一天。孩子细致的照料让原先弱小的生物看起来一天比一天健康。眼看着原先有些秃了的羽翼和失去光泽的毛发都要长回来了。
噔...
我心里咯噔一声,一个有些突兀的音符让我心跳着都要飞出胸口一般。
弹错音的女孩儿在舞台上急忙想要纠正过来,却没想到又弹到了几个错音。
可惜...可惜...
女孩儿僵在了原地,看起来有些慌乱和迷茫。音乐厅里一片寂静,但逐渐有了些小声议论的声音。
我再次握紧了双手,全身紧绷着就像能给她力量一般。
只见孙雅将手从钢琴上拿了下来,又一次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心跳和心情,又将手放回去。
旋律从失误的地方继续,虽然本来就应该装作无事发生一样,但是既然停下来了,就要努力从暂停的地方继续。
人生...从摔倒的地方继续。
您放心的走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女孩儿咬着牙抿着嘴,眯着眼对抗着泪水,坚持的弹了下去。
终于,一曲终了。
从钢琴椅上站了起来,迎着聚光灯和坐在黑暗中无数人的目光,还有那比之前更加激烈的掌声,微笑,鞠躬。
我早早的就走到舞台的台阶处等着她了,看她走了下来,我也立马迎了上去。
下了舞台之后的她再也忍不住了,带着哭腔冲到了我的怀里。
我只能紧紧的抱着她,拍着她的后背。
就像在她妈妈葬礼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