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过去居住过的地方总会有种很特别的感受。但它从来都不是一种穿越时空回归过去的自己的感觉,相反,这种感觉往往被体会为一种回到过去的不可能性。它是一种被时间隔开的死硬的距离。走在不知道多少年前自己走过的小路上,我们体会到的是一种视角的撕裂和扭曲感,纵使周边的事物还都和以往差不多,但那种莫名其妙的陌生感是铁一般的证据,证明时间已经在我们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变化。
脑子里还放映着一些当时的回忆,眼睛一闭,仿佛还能感受到童年的伙伴从自己身旁跑过,那逐渐远去的声音还喊着自己的名字。
刘鸣站在学校的铁门前,看着后方教学楼上贴着的红底横幅,顿时想起了曾经在自己房间里的旧箱子中寻出来的照片。那时的他们几个站在教学楼下,脸上洋溢着笑容,身上还未被套满锁链与绳索,无拘无束无忧无虑。
那时的他们从未想过失去,因此也从来没为失去做任何准备。刘鸣离开的时候走的匆忙,没和朋友们道别,也没留下什么联系方式。但是刘鸣感到孤独的时候就总会纳闷儿,想这关系好的人说没就没,找也没地方找,有的时候还会幻想自己走在哪个人多的广场时突然被朋友们认出来,几人激动的抱在一起,说着聊不完的话题。
这种感受在回到老学校门口的时候尤为强烈,所以刘鸣总是东张西望着,幻想着突然看到熟人的可能性。可是这种事情从来没发生过,就像他其它的一些幻想一样。等待,刘鸣狠狠的想到,是从来不会等到任何东西的。
走着那条熟悉的路,来到了红绿灯前。天气冷了,路上的人们早就穿上了大衣,而骑车的人们也都在把手上套上了各种颜色的防风手套,这才让这一路上多了许多色彩。毕竟树叶都掉光了,啥东西都光秃秃的看起来甚是凄凉。
绿灯了,刘鸣独自一人过了马路。
老小区倒也没什么变化,只是天气一冷老头老太太们也都转战室内了,就连那些野猫也都找到了暖和点的地方睡觉,而停车场往往是野猫重灾区。
健身器材区还有个穿着大衣的大爷在器械上走着太空步。
小书店原来的店面被盘了下来,改成了个小杂货铺,围着围脖的老板正坐在收银台后面用手机看着视频,声音在安静的小区里传的挺远。刘鸣在不远处站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叮铃铃
“哦~欢迎光临。”老板打着哈切跟刘鸣打了招呼,随后又低头看手机去了。
刘鸣在店里逛了一会儿,也没什么想买的,随便拿了瓶水就绕到了前台。
“您好,五块钱。”老板把手机放下,打着哈切扫了下条纹码。
“滴滴,收到付款,五,元。”
“谢谢。”
“嗯没事,咦,您不住这附近吧,我看您好像不是很面熟?”
“嗯,我小时候经常来这儿,现在回来看看。”
“噢,那您应该挺久没回来了吧,我在这儿都差不多两年了。”老板按了下手机看了眼日期。
“是啊很久没回来了,不过我认识这个店面原来的店主。”
“噢!您认识何大姐啊?”
“何大姐?”
“是啊,何大姐之前在这儿开花店来着的,后来她好像生病被孩子接走了才把店铺转让给我的,您不认识她?”
“不认识。那你见过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快三十岁的,头发挺长留胡子的男人吗?”
“还真没,您说的可能是更早的店主了...”
“....原来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么?”
“.....”
天气太冷了,来买东西的人也不多,所以刘鸣又和店主闲聊了会儿才走。走在路上,刘鸣觉得心里空空的,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曾经在影视城拍过剧的演员在杀青了之后又回到了影视城一样。原先他在那儿是有自己的位置的,他在那儿活着,忙碌着这个角色应当忙碌的事情。可是现在他就像是一个空白的人一样,像是个‘局外人’,这里没有他的角色了,又或者说,他扮演的不是以前让他熟悉的那个角色了。这让他感到有些空虚,有些多余。
他顺着这个逻辑想了下去,不久后他就抵达了一个奇妙的幻想。他在想,如果人生真如歌剧一般就好了:等剧结束了,他们所有的演员手牵着手,在幕布前深深的鞠躬,随后走到后台,所有人开心的笑着聊着剧情,一起消化着那些命定带来的痛苦和无解。就好像所有的告别都只是剧情的安排一样,他们还都能回归最开始的美好。就好像所有的勾心斗角也都是那些戏服带来的特性一样,所有的演员都可以在后台复盘,正派和反派坐在一起,孩子和他的杀父仇人在午饭的时候坐在一起吃着盒饭。
就好像,就好像那个出名的动漫一样,在结束了之后所有过去的人都在给主角鼓掌,恭喜着他,说他做的很棒。想着,光想着刘鸣的眼睛里充斥起了泪光。
如果现实能这样那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