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

　　全力飞行的姜佑，中途经过一道关卡，出示巡卫司的令牌后，抵达了四大城安全范围边缘。

　　越往外，大地越荒芜。

　　原本商道的绿意已荡然无存，姜佑穿越以来，终于见到了荒野的模样。

　　一切都是冷寂的灰黑色，万物腐朽不堪，没有半点生机。

　　一艘巨大的战舟坠落在地，其上雕刻的咒文阵法早已失效，战舟的材料虽风化，却未坍塌。

　　几双恶毒的眼睛躲在里面，把战舟当成了自己的家，窥伺四大城的方向。

　　除此之外，还有无数虚无的蜃景在空中幻现。

　　起伏的山丘像是裸露的骨骸，处处龟裂，冰冷寂静。

　　各种奇形怪状之物，在山丘间游荡，或是扭曲怪物，或是一团阴影。

　　空气中还漂浮着无形的晦涩咒文，唯有碰撞到物体时，才会溢散一丝阴暗的气息。

　　邪祟与诅咒，弥漫整个世界。

　　好有一条宽百米的大路，点亮了荒野。

　　天虞殿的银砾卫，认真检查着道路两旁的发光晶石，晶石上流淌五色光华，与气运神柱相似。

　　邪祟无视了银砾卫的存在，或者说，只要银砾卫不发动攻击，在邪祟眼中与路边的沙土没有不同。

　　姜佑望着这一切，只觉得能圈出安全地带的四大城，也不过是沙漠中的一座小小绿洲罢了。

　　荒野掀起一场不大不小的沙尘暴，便能淹没四大城。

　　世界已死这个抽象概念，此刻在他眼中具象化。

　　它真的死了，正在持续腐烂。

　　“仙子其实不必来。”

　　姜佑眺望荒野，轻声说道。

　　身后，赫连嫣然面色平静，回道：

　　“道友及时斩杀蛇妖，对我宗有恩，我得保证道友的安危。”

　　姜佑回过头淡淡看了她一眼。

　　这女人，想必是被巡卫司那傀儡说话激到了。

　　她无法反驳，说明傀儡说的都是真相。

　　千叶宗是趴在四大城上的吸血虫。

　　但姜佑清楚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千叶宗想必也有其它的责任。

　　以他目前的了解，世间所有城池都属于人皇庭，千叶宗不过是代为掌管四大城而已。

　　“仙子管好自己就行了。”

　　姜佑回过头，拿出巡卫司给的一个小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枚阴气十足的戒指。

　　戒指名为堕灵戒，带上后，以特定方式激发力量，便能将自身暂时转换为半邪祟。

　　这是一种特殊的法器，没有品阶，材料十分低劣，但重要的是其内蕴含的秘术。

　　修士想要去往荒野，必须先化成半邪祟。

　　因为人族只要出现在荒野，就会引得万里内的邪祟蜂拥而至。

　　唯有转化自身气息，让邪祟认为是同类，才能避免。

　　前方路口，一名戴着面具的银砾卫早在两人到来时，便停了下来，朝着他们凝望许久。

　　为了保险起见，天虞殿下令任何人走安全道路，也得先化邪祟。

　　这是为了防止有强大邪祟捕捉到生者气息，号召同类进攻道路。

　　银砾卫看起来普普通通，可却具有实打实的天眼境战力，被点化过的它们与人无异，能够感应大道施展术法。

　　一旦姜佑和赫连嫣然要以人躯做出踏足道路的动作，它会直接动手击杀两人，这是律法。

　　千叶宗还得去四大城的天虞殿驻地赔礼道歉。

　　姜佑将堕灵戒戴在手上，心底轻声念诵完全不属人族语言体系的诡异经文。

　　一边念，他一边逼出一滴精血。

　　精血感应诡异经文，内部诞生出一缕黑色线条。

　　线条缓缓飞出，连接了戒指。

　　随后，姜佑把精血收回体内。

　　下一刻，戴在食指的堕灵戒黑光氤氲。

　　姜佑耳旁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有某种存在不断低语。

　　死亡的气息在身躯诞生，他压制龙血，不让这气息被驱赶。

　　片刻后，他头顶隐隐刺痛，尾椎作响。

　　只见他满头黑发变为赤色，左眼里挤满了渗人的兽瞳，密密麻麻流淌阴毒的血液。

　　身后，则出现了五条虚幻的三尺豹尾，每条尾巴端，都挂着狰狞哀嚎的人头，但发不出声音。

　　邪祟，狰。

　　巡卫司傀儡，为姜佑解释了堕灵戒的来源。

　　所有堕灵戒都来自人皇庭，其内蕴含了邪祟的一丝本源之力，再由人皇庭术法转换为能让人族承受的形态。

　　而这枚堕灵戒，则来自一头名为狰的邪祟。

　　狰被人皇庭活捉，保证其不消散的同时，不断提取它的邪祟本源之力，用以炼制堕灵戒。

　　姜佑低头环顾周身，又用灵力凝聚出一面虚幻铜镜，观察自身恶心的模样。

　　生者的气息，已被邪祟之力笼罩。

　　所幸只是肉身异变，没触及到魂魄，否则还得抵御邪祟对神智的侵蚀。

　　转头一看，赫连嫣然也变了。

　　原本姣好的面容，变成了纸扎娃娃般的桃花面，显然两者用的堕灵戒不是同一品种。

　　“仙子，还请注意自身安全。”

　　姜佑说完，飞向了安全道路，落在地上后，立刻爆发速度，宛若一道赤色流星般朝远方疾驰而去。

　　赫连嫣然顿时明了，他表现出的燃血境圆满，竟不是真实境界。

　　她没有犹豫，在银砾卫的视线中落地，赶紧跟上。

　　…

　　…

　　野外商道。

　　烈煜沙模样大变，从青年变成了中年男人，声音也老成了许多：

　　“老祖，那庆云岛的大弟子，会不会一下凡就去找姜佑？”

　　他的龙血气息完全消失，以马夫的身份，坐在马车前一边挥鞭一边问道。

　　马车内，模样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孩童盘膝而坐，清澈的双眸内，隐藏着岁月沧桑。

　　他以幼年声轻回道：

　　“怎么？你怕赫连嫣然知道你去找过那小子？”

　　烈煜沙紧着眉沉思片刻，不是很坚定道：

　　“姜贤弟应该不知道蛇妖之事与我有关吧……”

　　“咚”

　　烈煜沙的脑门忽然被无形力量叩了一下。

　　他连忙捂着脑袋吃痛不已，忙道：

　　“错了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马车内的少年，冷哼道：

　　“你当那小子傻吗？人家前脚杀了蛇妖，后脚你便凑上去，是头猪也知道其中有联系了。”

　　烈煜沙赶紧解释道：

　　“我真的只是想结识一番……实在好奇您说的龙威到底是什么。”

　　少年眉眼平淡道：

　　“一切往最坏的方向去准备，就当你已经暴露了，等送我进了东天城，便回家去吧。”

　　“老祖，能不能再通融通融……我保证听话！”

　　烈煜沙满脸堆笑，卖着可怜道：

　　“您也知道，这恐怕是我这辈子最自由的日子了。我答应家族去给临云城当上门女婿，只希望走之前能开心点……”

　　“臭小子，你可知老夫花了多少功夫才攀上这门亲事？”少年脸一黑，忍不住骂道：

　　“小王八蛋，你还觉得委屈了，徐城主的小女儿能看上你是你天大的福分。有了这方靠山，你老祖我就算在四大城输了，家族根基也不会受到半点动摇。

　　你记清楚了，四大城的计划只是小事，为了你的亲事完全可以放弃！”

　　烈煜沙见老祖当真动怒，立刻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连连点头道：

　　“您说的是，您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