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梁落月窥新霁,野草绵绵,照影婵娟,几点归鸦噪晚天。
竹炉汤沸茶瓯洁,独倚危阑,欲借团圆,且放嫦娥半面眠。
月上树梢。
吕家后院儿一处阁楼内。
一个泪眼楚楚的小女子坐在镜前,清瘦的身躯随着抽噎而上下起伏。
好一副我见犹怜的清纯模样。
屋门吱哟一声,很快传来一阵轻微细小的脚步声。
一个眉眼生得极是明媚诱人的女子走了进来,看到这赌气的一幕,柔声道:“素素,爹就是那么说说,你还真以为他会把你嫁给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吗?”
吕素转过身,看到姐姐吕雉后,再也憋不住心中委屈,扑进了她的怀里,小声哭了起来。
“姐姐~”
今夜爹爹在镇上吃酒归来后,突然将她叫了出来,说是让她明日早点起来,精心准备一番。
询问为何,才知道原来是爹爹此前相中的一位男子明日要来。
早些日子吕素就听爹爹提起过那个男子,说是有王侯之相,若是能成为自家的夫婿,吕氏一族以后定会平步青云。
吕家小辈中,二个儿子三个女儿,均未成家。
三个女儿又性格迥异,各有不同。
长女吕雉,貌美娇艳,巧言善辩,心思细腻。
次女吕嬃,任侠练剑,英姿飒爽,少言寡语。
幼女吕素,柔弱温婉,温良恭谨,楚楚可人。
三个女儿中,吕平公最为疼爱的便是自己的幼女吕素,因此在杨青帝答应了明日前来赴宴后,他便让吕素早做准备。
做爹娘的只盼着儿女过得好,可却未必能尽知子女的心意。
吕素生性乖巧,从小到大无论什么事情,向来都听爹爹的,只是……
只是自己要嫁于何人,吕素想要自己做主。
她不在乎那个人能否成为王侯将相,只要让她吕素喜欢,凡夫俗子那又如何?
她喜欢啊!
难道嫁给一个人最重要的原因,不是因为互相喜欢吗?
和爹爹表明心意后,谁料一向疼爱他的爹爹竟然会大发脾气,还说只要杨公子愿意,哪怕是嫁过去做妾也无妨。
吕素一个劲儿地哭啊,眼睛哭肿了,眼圈哭红了,她就趴在姐姐吕雉的怀里,安静了下来。
“放心吧素素,姐姐才不会让你嫁给那个人的,”吕雉伸手抚摸着妹妹的小脑袋,柔声安慰道:“一个有妇之夫,还有脸了,说不定是个糟老头子呢,真是可恨。”
“姐姐,我该怎么办?”吕素瞪着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眸。
这幅可怜单纯的小模样,别说是男子,就连吕雉这样的俏美人看了,也忍不住有些动心。
“我倒是想到一个好主意,要不你就这样……”
吕雉俯下身子,巍峨山峰压得素素喘不过气,她附耳悄悄说了几句。
“可是这样……”
吕雉握住妹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素素,姐姐这可是为了你的终生大事着想,受点委屈怎么了?难道你想嫁给一个已经娶妻生子的糟老头子吗?”
吕素撅着小嘴,摇了摇头。
“那不就好了,”吕雉伸手整理起妹妹的青丝,关心道:“你应该清楚,姐姐从小最疼的人就是你,既然素素已经有了自己的心上人,姐姐当然要帮你了。”
“啊?”
吕素小脸唰地一下红透,灿若云霞,她连忙摇头解释道:“我我我,我没有。”
“当真?那你为什么天天抱着那男子的衣衫发呆?还时不时傻笑?”吕雉看着自己这位妹妹,故意捉弄道,“那衣衫上的小花是你绣上去的吧?咦~羞不羞呀,你这是思春了素素。”
“姐姐~”
吕素娇嗔一声,红着脸低下头,“不理你了。”
“他明日也会来吗?”吕雉开口问道。
吕素嗯了一声,点头道:“我与他说好了,明日他一定会来的。”
吕雉笑意颇深,回道:“妹妹,你还是不懂男人哦~”
“嗯?”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他不是那样的人,”吕素连忙解释道,“他……他背我下山的时候,其实早已经受了伤,要不是看到他后背衣衫浸出那么多血,我也不会知道。”
“可是他却一句话没说,甚至都没打算告诉我自己受伤了,所以,他是极好的人。”
“芸芸众生,我只见他一相。行止有礼而内秀琳琅,浩气举世无双。”
“他虽自侮行于人海便失色,可在素素的眼里啊,他已是皎洁却不自知的月亮。”
少女明眸善睐,细看着镜中的自己,一想到关于他的一切,似乎就连方才的烦恼也忘却了。
看着只顾着傻笑的妹妹,吕雉没再说话,转身走出了闺房。
月明星稀。
残影照在她的裙摆上。
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光滑纤细的小腹暴露在了空气当中。
自己这傻乎乎的妹妹噢~
爹爹何等心思的人,会看不出那点儿端倪?
你以为是那少年郎不肯来见你吗?
爹爹既然有心将你嫁给他人,又怎会不想办法给那家伙递出消息,好让他死心?
吕雉倚着栏杆,独自赏着美景,似乎就像是在欣赏自己的容貌一般。
明日的乔迁宴会只是一个幌子,爹爹真正要做的啊,是要为咱们三个女儿,在这沛县的豪杰官吏中,挑选合适的夫婿而已。
这么多大人物都会前来,要是让那些人见到了你的面容身姿,姐姐这风头岂不是要给你抢走完了?
吕雉冷哼一声,骄傲地扬起下巴。
“从小你就不如我,以前是,现在是,以后还是。”
与此同时。
小屋之内,吕素捧着自己心爱的翠纹娟纱刺绣妆花裙,犹豫再三,最终还是举起了剪刀。
“公子,你一定不要嫌弃素素……”
相隔数里之外的客栈内。
通宵达旦终于完成任务的男子打了个喷嚏,差点儿将手里方正碧绿、精致典雅的小瓷瓶给摔碎。
“燕青,是不是你在骂我?”
“公子,你又在说笑了。”
“昂?那会是谁呢?”
他捧着瓷瓶细细端看,脑海间情不自禁地就浮现了一个小丫头的音容笑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