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四人行至主街道时,小川见两旁摆满了摊位,行人络绎不绝,热闹非凡,便说要去那边看看。
杨青帝正好有话想与项羽单独聊,便让燕青随小川一路同行。
剩下他们两人后,杨青帝找了酒家,又吩咐小二叫上几道小菜。
借着良辰美景,再就着美味小菜,几碗酒下肚之后,两人脸颊微红,开始畅聊了起来。
多数时候都是项羽在讲,杨青帝在听。
或是讲楚国的兴衰风雨,或是讲一路的颠沛流露,或是讲年少的无限美好。
酒水开了一坛又一坛。
双眼迷离,彻底喝尽兴的项羽正说着自己和小川结识的故事,却被杨青帝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懵了。
“小川之于你,算是什么人呢?”
项羽满脸通红,端起一碗酒回道:“小……小川……”
“小川文韬武略,不输于我,我把他当好友,也把他当对手,但……”
项羽回想起刑场上自己最绝望的时候,是这位少年斩断他身上的枷锁,带着他和众人逃离,双眼不由得迷离起来。
“但我更视小川为我的知己,视他为我项羽的恩人。”
看到杨青帝脸上的疑惑表情,项羽敛去脸上笑意,平静说道:“要不是小川,我项羽早就惨死在了那一天。”
“没有当初的易小川,又何谈今日的项羽呢?”
杨青帝肃然起敬,正视着眼前这个男人,坦然道:“项大哥,恕我直言。”
“小弟我懂一些相面之术,方才我观你面相,虽有王命,但只怕是……”
杨青帝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出来。
“只怕是会中道崩殂,被兄弟恩情牵连所致。”
项羽听罢只是淡然一笑。
“听我一句劝,他日项大哥若因小川有所困顿,还需记住一句话。”
“可救可不救,君子不救。”
项羽只是接着饮酒,丝毫不为之担心惶恐。
“项大哥是觉得我所言非实?”
项羽摇摇头,坦然直率道:“倒也不是。”
说完这句话,项羽竟然悍然起身,端起装满酒水的瓷碗,抬头望向夜空。
“我项羽生下来便是大楚贵族,可偏偏国灭家亡,灭我家国者,秦也?”
“不!”
“既是秦,亦是天也!”
“青帝,小川对我有救命之恩,他日若真如你所言,有落难之时,我项羽怎可坐视不理?!”
“这份人情,我必须还!”
杨青帝静默无语。
无论是他,还是对面慷慨激昂的项大哥,此时都不曾意识到,这随口说出来的一句话,他日将会一言成谶。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行则顶天立地,知则重情厚义。”
“或许你说的是真的,但我项羽绝对不会改变我的志向,因为——”
“我这一生,不仅仅是要抗秦,更是要抗天!”
杨青帝端起酒杯敬了过去,此刻的他似乎更加好奇项羽身体里的那缕残魂,到底是谁。
……
一夜宿醉。
第二天清晨。
杨青帝准时准点醒来,一番洗漱过后,照旧要和燕青过上几招。
大秦之下,几乎所有男儿都会些拳脚功夫,不过为了掩饰身份,杨青帝还是特意交代,让燕青不要使用军中剑术。
和韩立那些经过“胡服骑射”洗礼的老卒不同,燕青自幼在杨家长大,更加擅长的其实还是步卒的剑术刀法,而非马背上的骑射之术。
主仆两人在小湖边的回廊中站立。
燕青单手按剑,轻轻一推,铜剑飞向空中,接过长剑的同时,燕青身影一闪而逝,几乎是一瞬间,人和剑都已经到了杨青帝的身前。
从小公子就嘱咐他,喂剑之时必须全力以赴,无须记挂主仆关系,也只有这般杨青帝才能不断拔高剑术水平。
所以此剑一出,其气势咄咄逼人,大有杨青帝的水准,力求一剑便能将一切斩去。
可这次不同以往,杨青帝面对燕青的凌厉攻势,不仅双手空无一物,甚至连防守的姿态都没有摆出。
当手中长剑已经突破杨青帝的防线时,燕青这才意识到了不对劲,可似乎已经为时已晚,他只能稍微改变长剑的方向。
可也就是在燕青分神的一瞬间,杨青帝终于有了动作。
只见他唰地抬起手臂,屈指一弹,双指扣在那铜剑剑身上后,一股极其霸道的力气自铜剑传至虎口,再由虎口传至整条手臂。
燕青只觉得整条手臂被震得发麻,随之手中铜剑瞬间被震飞了出去,他连忙将身子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卸掉力气后,这才稳住了身形。
“公子?”
不等燕青说话,杨青帝连忙摆了摆手,随后迅速闭眼,仔细回忆着刚刚屈指弹出时自己全身的状态和感觉。
徐福送给他的紫葫芦,镌刻着无数昔日徐福练剑的场面,甚至是关于剑术的心得与体会。
这些时日来,无论自己再忙,杨青帝都会抽出时间来练习那些剑术。
一边练习,一边冥想。
徐福的剑术不同于一般的剑术,锤炼筋骨只是求其次,他练剑时曾言,剑术甚者,完全可以仅以剑术成仙。
此乃剑仙是也。
只可惜这种剑术极为复杂,身体上的练习是最基本的,更多的是一种心境上的提升,杨青帝练习这么多日,也仍是一无所获。
直至刚才——
在燕青那一剑刺来时,杨青帝并没有多虑自身安危,只是像往常般一样出剑。
当时他凝神于燕青的长剑上,并未意识到自己手中根本没有铜剑,只是下意识地挥舞手臂,如同往日出了那数万次的剑一样,屈指一弹。
无剑也似有剑。
直到燕青手中长剑飞出时,杨青帝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敢有所欣喜,他连忙闭眸凝神,仔细回味着刚刚那弹指一剑的玄妙感觉。
如同弥天大雾里,一位懵懂少年卖力地朝着山巅攀登。
隐隐约约。
他扣响了剑术成仙一途的大门。
许久,杨青帝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自语道:
“初见徐福剑截沧江时,只觉得剑术竟能如此霸道,心头窃喜。”
“后入剑道每日练剑时,又觉得剑术内有洞天,愈发觉得自己无知。”
“直至今日真正使出第一剑,方知我根本不懂剑术,以前的剑,似乎都白练了。”
道阻且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