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卢瑟调动水灵,反复勾勒冰霜新星术的符纹法阵的时候,突然之间,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凌驾于此地。
这种力量,是卢瑟此前从未遇到过的,令狐戈、枯木这两个圣阶高手的力量,卢瑟已经觉得高山仰止,非人力所能及,但在这种力量面前,两位圣阶就象是小孩在壮汉面前一样,毫无挣扎之力。
在这瞬间,卢瑟只觉得双膝战战,几乎要跌坐下去。
宋思依的脸色也不好受,她同样感受到这种压力。若说对着圣阶的枯木,二人联手,又是猝不及防的偷袭之下,还有可能给他造成麻烦,那么现在出现的这种力量,他们再如何努力,也不可能撼动分毫。
不过,枯木的表情似乎也不对,并没有丝毫欢喜。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翁从门口缓缓走了过来,他从卢瑟位置上拿走一盘点心,然后来到一个角落里,坐下之后,开始旁若无人地品尝点心。随着他坐下,众人身上的压力徒然消失,仿佛那股强大的气息从来都不存在一般。枯木看着那老翁,嘴唇蠕动了两下,然后转身离开,视卢瑟与宋思依如无物。
在枯木离开后,姬公孙笑嘻嘻地出现在门前,向着卢瑟做了个鬼脸。卢瑟立刻明白,那老翁应该是他搬来的援兵,看起来这位姬公孙在族中的地位,比起族长之女姜雅歌还要特殊。
姜雅歌伸了伸舌头,也不介绍那白发老翁,而是直接道:“卢兄长,请继续说吧,你要讲的包含天地大道的两句话是什么?”
卢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环视众人一眼,然后道:“第一句,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第二句,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这两句,便是天下之大道,天地人的至理,尽在于斯。”
他一语已出,那些神裔青年却个个面露惊愕之色,唯有姬公孙与姜雅歌二人,似乎若有所思。
“啪、啪、啪!”
过了会儿,那坐在一角的老翁轻轻地拍了三下巴掌,他原本如古井无波一般的面色,此时竟然略略带着些惊喜。
“好,果然是天地至理……枯木,你听得明白么?”
白发老翁悠悠然说出这句话来,过了片刻,枯木的声音从外边传来:“枯木明白。”
“既是明白,那便去二十九层树窟,禁闭十年,以罚失礼之罪。”老翁道。
“是。”枯木回应。
只是三言两语,便将神裔中位高权重的执法长老打发去禁闭,卢瑟再看了这老翁一眼,心中暗暗猜测他的身份。
“少年郎,为老头子解释一下这两句话,不知可否?”老翁又对着卢瑟道。
他表面上是要卢瑟为他解释,实际上却是要卢瑟解释给在场的神裔少年们听。要知道卢瑟方才那两句话,乃是地球之上《易经》之中的名句,虽然以《易经》去研究自然科学,未免有牛头不对马嘴之讥,但以《易经》来为修行之总纲,却是再正确不过的了,就如同卢瑟所言,其实质就是天地之至理。
而在这个世上,虽然修行者法门种类繁多,可由于天地元灵充沛的缘故,众人都是重技巧而轻理论。在修行的法门上,他们比起元灵枯竭的地球自然是要高明,但在理论上,就远不如地球精研了。
想到这里,卢瑟摇了摇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此言一出,那老翁再次动容,吟诵反复之后,微微一叹,然后拂衣而起,慢悠悠地走出了门。
老翁走后,众人再望卢瑟时,那目光里的钦佩几乎要变成崇拜了。他们这些神裔少年,自然知道那老翁是何等人物,即使是在神裔之中,那老翁也是万中无一的天才,得到他如此重视推崇,卢瑟短短几句话中饱含的意思,足以让他们受用终生了。
姜雅歌,看着卢瑟的目光,更是宛若星晨,亮晶晶的让人心中怦然。就连宋思依,此时也不禁捻着自己的发梢,反复思索卢瑟方才的话语。
“若是能在这世界之中传播我华夏文化,倒也是不差,虽然这世上也有自己的大学者,但如老庄孔孟这等水准的,目前还未看到,诗歌文赋,能如唐宋诸杰的,更是未曾见到,此世的文赋,还停在战国秦汉的水准之上。”卢瑟心中在想。
此念一生,在通天幻境之中,又是光芒万丈,这一次与此前不同,此前都是一道光自光中射下来,而这一次却是千百无数道光同时照射而下,这些光照在高塔上之后,在塔基汇拢,又开始逆势上升,一直升到了塔尖之处,凝聚成一个光球,然后从塔尖飘上空中。
原本灰蒙蒙的通天幻境之内,局面立刻一变,穹顶之上,一轮光球高悬,虽然光芒远比不上外界的日月,却也发出萤萤光华,让通天幻境中的迷雾向后退了不少。
陈抟在唤魂木中看到这一幕,已经是见怪不怪了,这种情形不是第一次发生,但也没有见着通天幻境发生什么本质变化。
此后的两天,这个自称为棘木城的神裔部族一直忙着追杀令狐戈等人,倒是无暇来管卢瑟的事情。卢瑟在当日起,便不断地收到那些神裔的拜师礼,或是一根芳甜的甘蔗,或是一捧酸涩的浆果,也有十五六岁的神裔少女,羞涩地将一朵花冠戴在他的头上,然后满脸红晕地跑开来。他都是来者不拒,所谓收学费,只不过是让这些神裔明白,世上之事,都是有予才有取的。
因此,次日他开始讲学,首先讲的是诗,既然说诗,就少不得李白了。那些奇瑰壮丽的诗歌一首首地自他嘴中吟诵出来,听得神裔少男少女们如痴如醉——须知这些少男少女天生就是上佳的修行者天赋,他们除了修行之外,便没有什么娱乐,而听卢瑟说诗,便是最好的娱乐了。
卢瑟在讲诗时,也稍稍变化了些,比如说《望庐山瀑布》,在他的口中成了《望瀑布》,所有的诗歌,都成了他偶然在几卷散佚的古册中看到的。若是众人要追问那诗人生平经历,他便以自己也不知道搪塞。初时众人还当他不愿多说,可后来,姜雅歌与宋思依看他的目光便有些不对。卢瑟转念一想,知道她们是误会了,以为自己就是那诗的作者。
这个误会不是言语能解释的,想到自己终于也成了剽窃大军的一员,卢瑟唯有苦笑。
“卢兄长,这些诗文如此瑰丽,为何那作者却如此默默无闻?”姜雅歌亮闪闪的目光盯着他:“莫非他是个隐逸之人,不愿意为世人所知,故意如此么?”
这个问题,卢瑟实在不想再继续下去了,他摇了摇头,也不接话茬,而是道:“姜小娘子,我已经到了这里两日,能否四处走走,见识一下贵部?”
姜雅歌略一迟疑,她虽然年轻,却不愚蠢,父亲对卢瑟二人如此戒备,自然是有其原因。因此她既没有直接应承,也没有拒绝,而是委婉地说道:“卢兄长,族中之事,自有父亲决断,小妹会替兄长去求求父亲,至于能否得行,却非小妹能做主了。”
卢瑟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说什么。
姜雅歌有些赧然,便无心再听他谈诗歌,起身告辞离开。姜雅歌一离开,屋子里其余少男少女们也都纷纷离去,望着空空如也的屋子,宋思依卟噗一笑:“还以为卢公子妙语如珠,引得这些神裔少年纷纷来听,可现今看来,他们之意,不在卢公子也。”
卢瑟苦笑,知道宋思依只是打趣,借着这个机会,他觉得有必要和宋思依好好谈一件事情了。
“宋小娘子,昆吾山的那座古仙洞府,据我所知曾为庄伯涵前辈所有。庄前辈修为虽然不高,但在符纹法阵一道上,可谓学究天人。”卢瑟盯着宋思依的眼睛:“我看小娘子对古仙洞府极为熟悉,不知道与这位庄前辈有什么渊源?”
宋思依回视着他,笑语盈盈:“卢公子对庄前辈布下的大阵了如指掌,不知又与庄前辈有什么渊源?”
二人关系这些日子原本缓了下来,可此刻,却又针锋相对。卢瑟心中念头一转,立刻明白过来,庄伯涵被玉隐们掳走关押,这是一个秘密,但他的失踪,必然会使得与他关系亲密之人怀疑,他是不是落入敌人之手。自己对古仙洞府前的两座大阵如此熟悉,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自己背后的势力将庄伯涵抓走逼供的了。
想到这,那宋思依一直以来对他的敌意便可以理解了。
“庄前辈离世之时,我便在身边。”想到这里,卢瑟准备透露出部分秘密:“他曾经提到一个名字,说是我若能见着那人,让我转告那人一句话。”
宋思依神情微微一怔,这才明白,自己一直以来竟然是误会了卢瑟,听得卢瑟确认庄伯涵已死,她不禁悲从心来,眼圈微微红了。
倒不是为了庄伯涵,她从来未见过这位长辈,而是为了一个对她极为亲近的长辈。
“我们将这个名字写下来,若是相对,那么我便将庄前辈最后的话说与你听,你转给那人吧。”卢瑟又道。
二人拿起绘制符纹法阵的法笔,各在掌心写了一个名字,然后摊开手来。卢瑟向宋思依掌心看去,看到的却是三个字,而他自己手中写的,却只有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