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布利多显然误会了：

　　“你是想说算术占卜？”

　　他喝了一口黄油啤酒：

　　“相比于一般的占卜学，很多巫师确实更为青睐这门分支，它使用更为严格的方法预测未来，其中又以数字占卜为最，但它同样有缺点……”

　　“一是应用范围太过狭隘，数字占卜研究的是数字的魔法属性，能从巫师的出生日期出发，判断巫师个体的未来，却无法对某件突发的、具体的事件进行预测；二是其解读往往也是多样的，复杂的数字表常常会进行更新，况且很多魔法数字还未曾找到。”

　　邓布利多脸色不见变化，轻描淡写地就将算术占卜这门学科的优势和困境一一说明。

　　哪怕对占卜秉承着可有可无的态度，但知识他还是学习过的，甚至比绝大部分巫师都还要了解。

　　这便是一位百余岁老人的底蕴。

　　克里斯稍稍摇头：

　　“不，邓布利多先生，您想错了，我并不是说算术占卜，因为那归根究底仍然是占卜手段的一种，只不过占卜的工具变成了数字而已。”

　　他继续道，语句流畅且自信，显然在这次面试前就有过腹稿：

　　“数学，我指的是麻瓜们的数学，一门用于研究数量关系和空间形式的学科。”

　　“您知道的，麻瓜们虽然不会使用魔法，但在其他方面很有想法，他们甚至抽象出了一套严谨的理论体系认识世界，这便是数学，麻瓜发明的很多科技造物都是建立在这套体系之上。”

　　“哦，数学，这我当然知道。”邓布利多的镜片后闪过深邃的光芒。

　　克里斯很高兴看到他似乎有所认同，正打算继续讲下去，邓布利多忽然笑了起来：

　　“说起麻瓜的数学，我倒想起来一件事——当上霍格沃茨的校长后，我有次应邀前往伦敦，恰好听到罗素发表演讲，当时很多魔法人士也在现场旁观，那可是为数不多的盛况。”

　　克里斯突然感觉头上有些冒汗了。

　　他虽然不记得邓布利多当上霍格沃茨校长具体是什么时候，但罗素、伦敦、演讲……等一下，这熟悉的名词结合在一起，难道是——罗素-爱因斯坦宣言？

　　上辈子只在课本上听过的人名，居然被邓布利多轻飘飘地说了出来！

　　这个宣言起源于罗素等人在原子弹和氢弹爆炸后的思想转变，原名叫做《关于核武器的声明》，签字者包含十一位科学家，其中十位是诺贝尔奖获得者。

　　目的主要是警告使用核战争将给人类带来毁灭性的灾难，呼吁世界各国领导人通过和平方式解决国际冲突。

　　考虑到格林德沃那次在巴黎的预言，克里斯甚至可以小小地阴谋论一下，说不定这个世界罗素等人宣言背后，是不是有魔法界的推动？

　　要不然邓布利多怎么说应邀前往呢。

　　“小事小事，你继续说吧。”邓布利多温和地开口，将话题引到刚才的方向，“麻瓜的数学要怎么解决占卜的问题？”他颇为好奇。

　　克里斯仍然晕乎乎的，张了张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这就好像你刚准备向面试官科普一下人工智能的历史，对方突然来了一句：“哦，那个啊，我当年也见过图灵的，那人看上去还不错。”

　　该死的，天都被聊死了。

　　这便是一位百岁老人的底蕴？？？

　　克里斯深吸了口气，努力不被这个小插曲困扰：

　　“占卜目前最主要的问题是缺乏准确的评判标准——除了先知以外，恐怕没有一个人能判断某一次占卜是否可靠。”

　　邓布利多点头。

　　“但以我对占卜的经验来看，哪怕是真正的先知，其实也无法确认哪次占卜就是未来，它更像一个随机事件，在没有发生前，有无数种可能性，每一种都位于可能发生也可能不发生的状态。”克里斯以一种“令人信服”的语气说道。

　　“随机事件？”邓布利多问道。

　　“是的，这是麻瓜数学中的一种说法，我认为很贴近。我们无法确切地知道未来，但可以通过占卜得知其中几种可能，而数学中有一门叫做概率统计的学科便专门用于研究类似的情况。”

　　“概率？你的意思是指占卜成功的几率？这可以确定吗？”

　　克里斯点头，从衣兜里取出一枚铜纳特，伸手轻轻一抛：

　　“以抛硬币为例，这是一个典型的随机事件，结果有两种，正或反，我们一般认为是各自占据50%的概率，但要怎么验证这一点呢？很简单，抛，一直抛就是了。”

　　他挥了一下魔杖，让铜纳特不停重复抛起、落下的过程。

　　两分钟后。

　　“100次抛硬币的结果显示，47次反面、53次正面，与50%相差不大。而随着次数的增加，一千次、一万次……这个概率将会无限接近下去，偶尔的小误差在大样本统计下不值一提。”

　　克里斯将铜纳特放回衣兜，总结道：“占卜同样如此。一次两次占卜可能无法看出什么，但大量、重复的占卜行为，想必能统计出单个事件的规律。”

　　“有时候，我们并不是要百分百确定某些事情，而是知晓它大概率发生，亦或者不会发生，这就完全足够了。”

　　听了克里斯的论述，邓布利多非常惊讶，这是一种完全不同于魔法界的理论，他在认真思考：

　　“规律，这听上去可和占卜扯不上关系。不过……你的想法确实非常新颖。”

　　他点了点头，接着，说出疑问：

　　“但你可能忽略了一个前提——不管怎么样，占卜终究是一种魔法，具备学习的难度，哪怕是魔药学，两个巫师使用相同的步骤，也可能一个失败一个成功，这涉及到个人资质和对魔力的运用。”

　　“是的。”克里斯想了想回道，“但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是什么大问题？”邓布利多的惊讶越来越多了。

　　克里斯微笑，侃侃而谈：

　　“占卜很看重资质，这点毋容置疑。但这主要是因为魔法界常常使用占卜来预言长期、遥远、不确定的未来，连先知也只能看见一点点画面的那种。这太难了！”

　　“而相反，在很多短期可以预见的小事情上，占卜其实并不需要太多资质。打个比方，我只想知道明天食堂会上什么菜，这会很难吗？我甚至可以直接询问做菜的厨师，结果八九不离十。”

　　“将这个问题更进一步，不是上什么菜，毕竟那有几十几百种可能性——而是问：会不会有我喜欢的烤火鸡、果酱布丁、菠萝蛋糕……具体到某一食物种类。”

　　邓布利多严肃地推了下半圆形眼镜，有些理解了：

　　“这样一来，占卜结果就变成了两种，是或者不是，难度还要降低一截，这真是绝妙的思路。”

　　“只是从数学中得到的灵感。”克里斯谦虚地道。

　　将某个复杂的问题细化成多个简单的小问题，这是现代数学的一种基本方法。

　　“研究麻瓜的巫师可不在少数，但能有类似想法的只你一位。”邓布利多感叹了一声，称赞道。

　　说完以后，他眨了眨眼睛，“那么布鲁克斯先生，你在挑选送给老人的糖果时，是不是也是这么占卜过？”

　　他显然想到了之前克里斯贿赂的糖果盒。

　　“呃……是的。”克里斯双手交换了一下位置。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才确认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