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瑞提斯向帮助众人的骏马、飞鹰表示了感激,看着他们没入苏瑞姆的白雪中,长老木杖在雪地上留下一串痕迹。即便是灰衣大长老此时也将焦急不安的心情表露无疑,饱经风霜的老人已经可以感受到周围气息的混乱,万物在哀嚎,苏瑞姆的平衡在丧失。想到老友爱思特的逝去,大长老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他明白自己的老友是做了正确的事情,他做了应该做的事情,菲索尔兹姆也将为他敞开道路,他已经得到了应有的崇敬。
维因尔搀扶着艾门尼斯在风雪中向着远处看去,她们都知道,现在众人将用更为隐蔽的方式前进,只需要一个小时,在太阳落山之前,就可以进入高寒堡。德鲁伊教派想必并不会在苏瑞姆有什么崇高待遇,没有立即被抓住烧死就是好的了——好吧,苏瑞姆的独特之处大概就在被抓住是在室内火刑的。
“拉托弗里斯,你们之后留在……”大长老半跪下,将地图铺在自己膝盖上,手指摩挲了好一会,点了下高寒堡外的一个村子:“你们在艾尔姆达停留,我和大祭司进城。”、
拉托弗里斯抖完了毛皮上的雪花,尽量不让雪水让自己变得更沉重,然后用鼻子嗅了嗅,咧开嘴用厌恶的声音道:“这里还残留着令人作恶的味道,能把我二十年前的晚餐都吐出来。”老熊眼睛歪向地图:“大长老,我觉得你这个提议很棒,像阿勒斯提尔的尾巴一样。”阿勒斯提尔虽然是熊的形象,但是却没有尾巴。
白狼族长巴尔斯特闭上眼睛,她可没有拉托弗里斯那么挑剔、暴躁:“阿勒斯提尔,我知道你不愿意在村子里待命,但这是必须的,我们不能进入高寒堡,那里依然有耶瑞尔塔斯的眼线。”她伸出银色的爪子,在几个方位点了一下:“这里……这里……还有那里……,不……不对。”狼目睁开,眉头皱起:“我无法与自然之灵获得联系。”
德鲁伊们获取自然力量的根源就来源于和自然之灵的沟通,自然之灵在典籍中被誉为菲索尔兹姆的智慧与生命的象征,他们寄寓在树木、金石、动物之中,可以说无处不在,只有经过长时间修行的德鲁伊们才能“感受”到它们。在德鲁伊的文献中,自然之灵一直被描述为“无形的”、“变化的”、“灵光”,它们的轨迹、情绪、诉求代表着自然的种种变动。
白狼和拉托弗里斯互相看了一眼,拉托弗里斯第一次语气带着惊异:“大长老,现在就属你活得长……你能感受到什么吗?”
克瑞提斯显然正在与自然沟通,但他还是先对艾门尼斯点头示意:“艾门……”
大德鲁伊和导师对视一眼,恍惚间又回到了很久之前。那是艾门尼斯才开始学习与自然之灵沟通,她曾经很多次无意间通过听觉、视觉、触觉之外的感官感受到自然的“真实感”,这正是自然之灵所传递的信息。克瑞提斯教导她要用恳求的心态去与自然之灵主动接触,就像清泉从石缝间流淌,缓缓伸出自己的直觉,柔和、分散、汇聚、流动、不息。霎时间,艾门尼斯好像触碰到了什么,她感受到自己虽然还站在露萨娜广场,但是却可以感知到奥布离威姆小镇的变化,不及细细品味又转瞬即逝,她的感知又游离到不知哪里的山涧,山涧中喝水的鹿们似有所觉地抬起头……她努力让自己的思绪回到奥布离威姆小镇,但被克瑞提斯阻止了。大长老摸着她的头发让她的喘息逐渐平静下来:“孩子,自然之灵是德鲁伊们的伙伴、神使,是自然平衡的基础。我们只能通过请求来得到他们的帮助,不能役使,与它们沟通、建立联系,最后与它们相融,这是每一个德鲁伊的必经之路。”
大祭司对着导师点头,她即便没有冥想也能感受到一种哀伤,这无处不在又缥缈无踪的情绪是自然之灵传递给她的。她努力让自己不被这些情绪干扰,静下心,绿色的瞳孔中似是出现闪烁的星辰,周遭混乱、繁杂的力量随着艾门尼斯的冥想而平复。少女身躯微颤,她感受到一股洪流从远处而来,不断冲刷她,冲刷这里的一切,洪流是自然之灵们的恐惧、愤怒,还有无法抑制的惊慌,这种惊慌让它们疲于回应德鲁伊们的召唤。
“这里的平衡正在失衡。”克瑞提斯小声道,“我想,爱思特正是预感到了这一切,才会去追踪混乱的源头。”
“很难想象,自然之灵居然会如此恐惧。”拉托弗里斯晃着熊头。
“自然之灵的混乱往往来源于剧烈变化,如烈火焚烧之时。”克瑞提斯道,“自然之灵的惊恐本身就是在回应我们了,它让我们可以勉强窥见灾难。”
这时,几位长老都看到艾门尼斯微举起手中的短木杖,没有显现出镰刀形态,只是这样举起。然后听艾门尼斯轻声道:“请怜悯我的呼唤,自然之母、群星之主,请安抚一切混乱。”紧接着另一只手抬起,手心拖着一株食指大小的紫色花朵,这是象征宁静与月亮的紫辰草。紫辰草就这样在少女的手心忽地燃起,是淡蓝色的火焰,只几个呼吸就从头延至尾,又化作点点光消散无踪。随着一道清风裹挟着紫辰草的气息从艾门尼斯身侧卷起,拂过周遭,所有德鲁伊们都感受到被自然之灵所影响的烦躁心情逐渐平息,自然之灵卷起的洪流也化为溪水,逐渐停歇。
“菲索尔兹姆在上。”拉托弗里斯下意识赞扬了一声,“这小姑娘可越来越像样子了。”
“在这之前,你也没见过其他大德鲁伊了。”巴尔斯特道,“不要放松警惕,自然之灵平息了,我们可以尝试与它们沟通。”
“至少我见过德鲁伊典籍里描写的大德鲁伊。”拉托弗里斯歪了歪熊嘴,虽然嘴上还说着,但是他已经闭起眼,开始与自然之灵沟通。熊祭司嘴中吹出一整低啸,卷着风形成高低起伏的节奏,似是有曲调,周围的风开始席卷飘雪,但只一会,这些风突然顿涩起来,好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撕成粉碎。
“这里的雪有些不对。”巴尔斯特道,她示意身后德鲁伊众人都向前靠拢,“大祭司,您能否察觉异样?”拉托弗里斯的力量居然无法调动飘雪,足以说明这些飘雪并非自然形成,也许它们本身就代表着苏瑞姆的异样。
艾门尼斯一愣,她试图感知了一下,皱眉道:“我只觉得这里不协调,但是说不上哪里不协调。”
达克恩啐了一口:“没有飞禽来侦查,这白茫茫一片,几乎看不到任何事物。”
巴尔斯特也抖去毛皮上的雪水:“苏瑞姆的天气,你想让那些长翅膀的飞高点都不可能。”
正在说话,“嗖”一声,雪中刺出一支箭矢,向着克瑞提斯而去,拉托弗里斯一声咆哮,在大长老身边布下岩石屏障,然后将侄子弗兰克斯坦拱到一旁:“敌袭!”
巴尔斯特咆哮一声,突然跃起咬住从克瑞提斯身后冲出来的黑影,然后将带血的生物往远处一甩:“保护大长老!”
达克恩没有动作,带着伤疤的双眼眯起,横扫了周围环境:“小心,这是陷阱,有组织的。”话音还没落下,已经有三四个身着厚重毛皮,手持刀、剑、斧等武器的人类冲来,“是苏瑞姆高原的原住民。”达克恩补充了一句,然后也绷紧四肢,迅速加入战斗。
克瑞提斯也拔出长剑,他单手挑开一柄斧头,然后用木杖向前一点,巨大的冲击波一下就冲散了来袭的三人:“不,不一定是苏瑞姆高原人。他们虽然穿着带有苏瑞姆特征,但是他们的语言习惯并不像苏瑞姆本土方言,可能是长期在苏瑞姆的雇佣兵。”
当人数越来越多,拉托弗里斯厚重的熊掌将一个敌人抽飞数十米:“小心,周围被扭曲了。”然后便见到四周的风雪突然转变风向,旋转着如同巨大的旋风将一行人困在其中,温度急剧下降,弗兰克斯坦一头撞向暴风雪的边缘,轻盈的雪花此时已经如同锋利的小刀,在巨熊族长身上划出无数血痕。族人将还想再试几次族长拖下来,弗兰克斯坦看着自己前半身布满血迹的毛发,愤恨道:“巫师都是混蛋。”
拉托弗里斯看着艾门尼斯祈祷着自然之力为众人疗伤,才歪着嘴道:“小崽子,你骂谁混蛋,当然这些无知的巫师确是混蛋。”然后对着也擅长使用巫术的白狼道:“狼崽子,帮我。这些人就算不是苏瑞姆本地人,也肯定是长居苏瑞姆的,他们很熟悉苏瑞姆的风雪,苏瑞姆之外的人很难如此轻松调动风雪的力量。”说着就和巴尔斯特的眼睛同时涌现出璀璨的光芒,即便是周围不懂任何法术的人,也可以明显感觉到两位长老在利用自己的力量与那股掌控冰雪的力量抗衡。
达克恩用利爪撕开一个袭击者,鲜血洒在狮虎的脸上,猩红的舌头舔了一圈才道:“这些人,都是不怕死的,那些巫师的法术连自己人都杀,他们是要和我们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达克恩,真当自己是贵族饲养的小野兽吗?”巴尔斯特凶性被激发出来,撕碎眼前的一个死士,雪白色的狼身散发出阵阵星光,准备了许久的法术以巴尔斯特为中心,释放出湛蓝色的洪流,冲击向暴风雪。
艾门尼斯处理完弗兰克斯坦身上的伤口,然后将手中的菲索尔兹姆之杖插在雪地中,闭上双眼,口中开始吐出无数音节。
拉托弗里斯“哼哼”一声,然后挡在女孩身前:“小不点,别浪费你可怜的法力。巴尔斯特利用纯粹的星光去冲击周围封锁的风雪,你现在施展法术只会干扰到她。”
巨熊长老悄然靠近了瓦拉弥尔,他发出‘哼’的声音:“但显然,这些小家伙本来就不是我们的对手,之所以敢来,如果不是对我们的实力预估不足,那么就是另有目的。”说着突然朝天怒吼一声,然后正前方的空气突然极度扭曲,然后“嘭”一声又炸开,一个由风汇聚而成的生物被打散在空中:“很明显,暴风雪只是诱饵,如果不是我感受到自然之灵的异动,还很难发现这个陷阱。小不点,你去做你可以做的事情,去帮助可以帮助的人。微弱的力量也要恰到好处的使用,逞强可不是一个大祭司应该做的。”
艾门尼斯闻言没有多说什么,埋着头去为其他同伴包扎伤口。
就在拉托弗里斯准备离开独角马时,突然一柄匕首无声无息地从背后滑向正在奋战的瓦拉弥尔。维因尔大喊一声,瞬间涌起一道星光之墙,匕首穿过屏障,但几乎减缓了所有速度,只在白马身上造成一道浅显的伤口。看着愤怒的德鲁伊战士很快撕碎了这个刺客,维因尔才松了一口气,她和艾门尼斯一样,都只是这次行动的学习者,她们的力量不足以加入这样的战斗,也正是因此,才让维因尔能够防御突然袭击。瓦拉弥尔仿佛没有感受到伤口的疼痛,用力击退了一个死士后,回首看了一眼维因尔,什么话也没说就又一个跃起加入战圈。
“全部退后!”听到克瑞提斯沉着的声音在耳边炸起,所有人心中一喜,然后脱离战斗,向大长老靠拢。灰衣长老已经完成了之前的法术,现在轻轻站立在雪地之上,手中的长杖绽放出翠绿色光芒,然后随着长老一声冷哼,一道肉眼可见的绿光从中心冲击开去,冲散了除了德鲁伊众人的一切,甚至连地面积雪都被冲出一个大坑,微微露出原本的土黄色。所有的敌人都被冲出很远,那一直在旋转的风雪枪也随触破碎,众人的视线再也不受暴风雪的阻碍,这些敌军从衣着打扮来看,只是普通的佣兵,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不用追了。”看着逃散的佣兵,大长老发出命令,“拉托弗里斯说得对,他们并不是冲着我们来的。应该只是冲着瓦拉弥尔来的。”
瓦拉弥尔怒声道:“那么你的意思,我让所有人蒙受灾难?”
克瑞提斯轻轻抬起手,微弱的绿光安抚了愤怒地白马:“亲爱的爱思特继承者,你距离他的睿智还有很远的路。敌人两次特殊袭击都是针对你,并非说你得罪了谁,这恐怕和你们逃离苏瑞姆时遭遇佣兵是一个道理。而这却正是我们要来的原因,尤其是我恰好在感知周围一切的时候,遭遇此战——如此庞大的暴风雪,绝非寻常的法术,即便他们利用了苏瑞姆的气候,也不应该如此。”
“什么意思?”瓦拉弥尔冷静下来。
“这些是佣兵,绝非萨奎尔斯的正规军。”克瑞提斯走到艾门尼斯身边,他仔细看着学徒给伤员处理伤口,“他们中有巫师,在萨奎尔斯境内有不少巫师,但他们中绝大部分都和我们一样,是被圣教列为异端。操纵风雪的力量绝不会出于教会修士手中,所以他们应该是隐藏于世俗的巫师,很多佣兵团中都会吸纳一两名这些人。”
“我见过一些巫师。”达克恩走上前。达克恩出生地并非在萨奎尔斯境内,而是在萨奎尔斯以南的国家,那里的巫师并不被列为异端。“他们的力量并不强大,至少比不上很多教派的祭司。这些巫师善于奴役自然的力量,但往往并不能造成很大的伤害,更多的是利用一些草药、金石进行施法。”
“达克恩,你要更谦逊一些。大部分所谓的巫师不过是根据只言片语掌握许些神秘术,但有许多著名的巫师,能力远在你我之上,比如遥远的奥尔艾,那是学者之都。”克瑞提斯没有抬眼皮,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他们所使用其实并不复杂,甚至非常的直接、粗暴,这种利用巫术的方式我几乎没有见过。”
“他们的巫术残留下很深刻的痕迹。”巴尔斯特嗅了一下,“这里的自然之灵非常恐惧,如果只是依靠自然的平复,或许要用上数十年。”
“艾门,你能感受到什么?”克瑞提斯问。
艾门尼斯结束了祈祷,站起身,她稍冥想了片刻,面露迟疑:“大长老,请问什么叫做失去平衡。”
克瑞提斯沉吟片刻,他让其他三个长老带领同伴休息,自己直接坐在雪地上:“艾门,你觉得呢?”
艾门尼斯摇头:“我能感受到自然之灵的混乱、惊慌,但是拉托弗里斯教导过我,平衡是指两端之中。如果自然之灵陷入混乱就是失去平衡,那它的另一端在哪里呢?难道自然之灵太过平静也是一种失去平衡吗?”
克瑞提斯深深看了大祭司一眼:“艾门,我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虽然我的理解是这样的:如果一片森林被战火毁灭,这是它偏离了自然,如果森林死而不复生,或是生而不死,这一样是偏离了自然,一座森林应该有生有死,所以我们会用‘自然’这个词来树木的生死循环。但你才是菲索尔兹姆的代言人,你应该传授给我们菲索尔兹姆之道,所以我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
艾门尼斯看着远处朦胧的山脉,在飞雪下,她只能看清一个轮廓:“我希望可以平复这里的哀伤。”
“每一位大德鲁伊都会说这样的话。”克瑞提斯站起身,他先是温柔地抚慰着自己的学徒,然后对着所有人道:“从这里开始,我们就要深入苏瑞姆。这是从古至今德鲁伊都很少踏足的地方,我们已经经历了凶险,也感受到了自然之灵的悲怆。如果这时候有人希望回到橡树圣林,我想玛纳恩并不会给予责备。”
没有人移动脚步,他们都坚定地看着大长老。
克瑞提斯声调降低了很多:“或许我们会失去很多同伴,但是我们是菲索尔兹姆的信徒,我们的灵魂将在莫拉斯的指引下遨游星辰,我们会见证自然的生与死,我们是永恒的守护者。愿群星守护德鲁伊。”
“愿群星守护我们……”艾门尼斯在心中念着,她有一种感觉,很模糊,甚至自己都难以说清。可是这种感觉、冲动就这样徘徊在她心底,她想要迈出脚步,想要走出第一步,想要带领这些人向更深处走去,即便她非常清楚自己的胆怯和懦弱,甚至四肢都在颤动,可她仍然无法排解这种冲动。这就是所谓的正义感吗?艾门尼斯咧嘴自嘲地笑了一下。
“愿菲索尔兹姆常在。”她心中又默念一声,然后向高寒堡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