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用一个词形容张倩，那就是“平凡”。

　　她出生在一个普通的中下产家庭，家境不能称得上富裕。父母都是水厂的职工，由于水厂位置离市区的家很远，从她很小的记忆开始，父母两人轮流加班，一家人难得有一天一起吃饭。她相貌平庸，也没有什么才艺特长，唯一让全家人觉得骄傲的大概就是她学习成绩还不错这一点。

　　在得知她考上茂水一中以后，张倩的父母举全家之力搬到了一套离中学更近的学区房。用她母亲的话来说就是“家里已经尽最大的努力，给你提供最好的物质条件了。”她也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好在在学习成绩这一点上，还能为父母争得几分薄面。然而连她唯一自豪的这一点，在她进入茂水一中后也变了。

　　在这所全市唯一的重点中学里，张倩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输在起跑线上。”无论她多么早起读书，无论她是不是拒绝掉周末所有的娱乐活动宅在家里做习题，她都没有办法挤进重点班，甚至连所在的普通班前十名的成绩都维持得岌岌可危。天生头脑聪慧的人在一中里多得数不胜数，家庭背景强大到令校领导示好的学生也不在少数。她唯一引以为傲的学习也被现实击碎得体无完肤。

　　她渴望，内心极度地渴望一次能够吸引众人目光的机会。

　　从初一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艾子，那个和她一样，努力往上爬才能进入这所学校的同班同学。最开始的时候，她有点同情艾子，听说那个女生家里条件很不好，父母离异，她一个人跟着奶奶生活。她本以为艾子会和她一样，心有不甘，甚至沮丧，她本想去和她聊聊，看看二人能不能抱团在这个本不属于他们的校园一起走下去。

　　但是很快她就发现，艾子和她想象得太不一样了。

　　艾子的学习成绩非常好，没有一次考试跌出全班前三。她似乎对重点班并没有太大兴趣，每天课后都是泡在美术社里。她的绘画功底很好，可以说是美术社的顶梁柱。虽然她的家境很一般，但班上没有人因为她的家境而歧视她，相反，大家对她更多是赞美之词，甚至有人说她很特别。她不喜欢阿谀奉承那些人，但也没有看不起他们。她自己有一个独立的，难以侵入的精神世界。

　　张倩觉得自己有些嫉妒，而这漫漫绵延生长的嫉妒之心在她发现秦戍和艾子的关系时，彻底爆发了。

　　大概是在初二的时候，她就发现艾子看秦老师的眼神有些不一样。每次一到秦老师监管晚自习的日子，艾子总是会梳洗完，穿上校裙来到教室。艾子平时都是梳着马尾辫，只有在那些日子里，她会把一半的头发放下来。

　　艾子的语文和英语成绩都很优异，她数学偏弱。但只有每次在秦老师下课的课后，她会快步和其他同学一起跟上去，向秦老师询问这样那样的问题。

　　但所有的观察都只是怀疑，然而就在那一天，一切的怀疑都变成了事实。

　　4月6日，她如约来到秦戍家举办的“考前热身聚会”。

　　她本以为会有很多人，没想到到场的只有六个。秦老师做的菜很好吃，在席间同学们也暂时把升学考试的压力卸下，开起了玩笑。

　　那时她正在帮秦老师刷碗，只听见袁菲菲问，“秦老师，我能问一下我们班的保送生是谁吗？”

　　她看见在场的徐顺和孙照宇面面相觑，而角落里的郭帅和许大力则是停止了刚刚对一道难点习题的争执，大家都静静地看着秦老师。

　　她的心被揪了起来，该死的袁菲菲，她不会看一下场合吗，这样尴尬的问题让秦老师如何回答。

　　谁知秦老师仿佛并不在意，他笑了笑说，“怎么，大家都很想知道人选吗？”

　　“老师，我们就是好奇，如果您不方便告诉我们也没关系。”袁菲菲再一次大声说道，张倩为她那缺根筋的性格感到担忧。

　　这时郭帅问道，“不是应该早就确定了吗？”

　　“我们班还没有，主要是几个科任老师的意见不统一，有好几个人选定不下来。”秦老师说，顺手把张倩手里的碗接了过去。

　　“比如呢，候选人都有谁？”袁菲菲追问。

　　张倩用余光盯着秦老师的神情，只见他微微抬起下颚，思索道，“比如数学科的杨老师就觉得艾子很合适保送。她家境不太好。前段时间我老看见艾子到19楼杨老师房间那里，估计是积累了蛮多难题去和他讨论。”

　　张倩的心沉了下来，原来自己之前的怀疑都是误会吗，艾子对秦老师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秦老师，我可以用一下你的洗手间吗？”张倩问。

　　“可以可以，主卧房间左手边就是卫生间。”

　　秦戍把卫生间收拾得整洁且明亮，白色的瓷砖墙面和小窗边的绿色吊兰相互映衬。张倩感到头发有点松，她把皮筋扯了下来想重新绑上，皮筋在手指间一松，掉在了地上。就在她弯腰去捡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储物柜下面的一个东西。

　　那是一双粉红色的印着皮卡丘图案的人字拖。

　　她觉得有些眼熟。她弯着身子靠近一看，这不是艾子有次因为下大雨，穿来学校的拖鞋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一瞬间的发现让所有的怀疑都变成了真实。张倩的五脏六腑开始剧烈翻滚起来。

　　她一直只觉得是艾子单恋着秦老师，想不到...…

　　可是下一秒，她又觉得奇怪起来。如果秦戍和艾子是这样的关系，那么刚刚他为什么要说艾子经常去找杨老师这种让人误会的话呢。

　　又或者，他是故意说这些话，让他们听见的吗。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她感到自己的双手在空气中挥舞着，想要抓住那根风筝的线，却怎么也抓不住。她不敢肯定自己的想法。

　　直到聚会结束，她陪郭帅折回教师宿舍楼去拿落下的参考书时，她看到艾子急匆匆走进公寓大楼，好像明白了。

　　不管秦老师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可以肯定的是，他想让今晚来的人把有关艾子是保送生的事情给传出去，并且最好这个事情是和杨老师有关。

　　“既然是这样的话——”张倩抬头看着满天的星空，自言自语道，“那秦老师，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