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颖挽着贺忠亮,信步于拥挤的早市中。清晨的风尚还算讨人喜爱,嬉戏在肌肤之间,带着王颖的思绪,吹到了一家宠物店。店门的招牌已经有明显的铁锈了,门店内的环境也脏乱不已,潮湿与阴暗充斥在空气之中。摆在门前玻璃橱窗上的有两盒昆虫,一盒是螳螂,另一盒也是螳螂。
“进去看看呗,老公”王颖柔弱的一句,伴着水汪汪的两只眼睛,显得翘楚可人。“行啊,养只猫养只狗啥的。”贺志亮爽朗的回应道,虽然感觉那家店里不会有什么可人的猫狗,但他还是应了妻子的请求。
两人又搂着进了店。
“欢迎光临,二位想看点什么?”一位服务员表现出他不应有的热情。他上身穿着缝缝补补的红色的外套,下身穿着紧身的牛仔裤,一双锃亮的皮鞋,头戴一顶白色鸭舌摸,帽檐压的很低,很低。
“有没有小猫小狗,要亲人一点的”贺志亮回应道,他并不觉得这人有多么奇怪,毕竟世界下疯子多了去了。但王颖看服务员的眼神好像看见了怪物,恐惧充斥着瞳孔,但更多的是呆滞。
“怎么了”贺志亮问向王颖。
“没什么老公,要不咱不买猫了狗了吧”王颖脸上挤出一抹强笑。
“行啊,我也觉得这家店里没好货,我带你去市中心看看”
王颖顿了顿,瞳孔收束一下,然后猛然举起左手指向门口。
“我想要那盒螳螂”……
天空的幕布染上了霞红色,晚间的风很凉爽,以至于使得贺志亮感觉到凉意。夕阳下,贺志亮与王颖挽着手散步。
“难得的周末啊,真想一直跟你待在一块”贺志亮笑着对王颖说。
“好,你不能反悔”王颖嬉笑着。
“不会的,只要能跟你在一起”
午夜,路灯的光撒在那盒玻璃框的螳螂身上,似乎两只螳螂也在散步。
安然的几个月过去了。
“啊!”一声尖利的喊叫划破漫长的夜幕。
警局响起了电铃声,钟政生接下了电话。
“您好,这里是A市公安局,请问你有……”
“头……”电话中的女子声音软弱无力,似乎被吓倒已经瘫在地上。
“头?谁的头?”钟政生询问道。
“人……人的。”女子勉强挤出几句话。
钟政生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连忙询问:“请把位置告诉我,我派人过去”
电话砰的挂掉了。
钟政生赶忙查询电话的拨打位置。
一片警笛声划破夜幕……
“请问是您报的警吗”钟政生问向一个瘫软不起的女子。
“是的,是我”女子答道。
“请您描述一下经过可以吗?”
“好的,我本来像往常一样经过王颖家,不过我这次回来的时间晚了些,给他们带些菜,但敲了敲门发现没有人……”女子稍微缓和了一点,“我也没多想,认为他们夫妻二人已经睡了,便把菜袋放在公寓门口就回自己家了”女子越说越急促,“因为我们是邻居,所以我家厕所的窗户可以看见他们的阳台,我看见,那阳台上,是一大片的血迹和滚落下来的贺志亮的头,嘴里还塞了块白布。”女子眼神惶恐不安。
“周小姐,感谢您的配合。”
周水珍住在805室,而贺志亮夫妇住在806室,王颖又与周水珍在同一家公司工作,所以两家关系很好。
钟政生带着几名警察敲响了806室的房门。
无人回应……
迫于无奈,钟政生只好冲破了806室的门,而他看见的,是这辈子都不会被忘掉的场景。
贺志亮的尸体被分割成一块一块,血迹干涸在整片地板,看起来依稀还能拼回去,但似乎少了一部分。脖子处的切割痕迹异常工整,明显与切割其他地方的刀具不一样。血迹成放射状溅到窗帘上。
如此来看现场很明显是他杀,但问题就是,这天晚上除了贺志亮自己没有第二个人进入家里,监控也查不到。周水珍加班晚归,王颖出差在C市,根本没有第二个人进入的可能。钟政生仔细看着脖颈处,那平整的切割面引人注目。越想越奇怪,钟政生看来看去,发现少了一块。
唯独贺志亮的头不见了。
拍完照片,钟政生带人准备离开。
月亮的光透过云层投下来了阳台上的护栏一处发出刺眼的光。
护栏上有一道明显的划痕……
月光下两只螳螂在抱对。
C市出差的王颖连夜坐车回来了,在警局她哭哭啼啼,但让钟政生疑惑的是,王颖只在哭,她娇弱的哭声像是装出来的。
明显的切割痕迹,钟政生能想到的最平整的切割工具只有电锯,可电锯那么响的声音,周水珍怎么会听不出来?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凶手用的只有锯片。
次日,钟政生再次来到现场,翻箱倒柜的试图寻找凶手的作案工具。翻查过衣柜,找寻过床头柜,很遗憾,没有找到所谓的锯片,但并不是毫无所获。
钟政生在床头柜后面翻出来两份近期的贺志亮的保险,受益人是王颖。
真相似乎已经浮出水面。
但钟政生没有立马与王颖对质,他需要一个作案动机,是因为钱吗?
钟政生出了公寓门,在小区里来回逛,他实在是想不通,生活富裕的贺志亮夫妇到底会为了什么自相残杀,感情出现问题了吗。钟政生的脑袋昏昏沉沉,他只想睡一觉。
贺志亮的保险,消失的头,尸体被分成十几块,找不到的作案工具,护栏上的划痕。
一切都太诡异了。
钟政生还是决定先与王颖对质。
审讯室里,王颖装出无辜的样子。
钟政生注意到王颖脖子上有一串项链,一尊小佛像挂在上面。
“刘昕,把审讯单子递给她”钟政生指挥旁边一名警员道。
“好的队长”刘昕从文件夹里挑出一份单子递给王颖,王颖左手接过然后开始填写。
“王颖,请从6月24日上午开始详细描述你的行踪”钟政生语气沉重但掷地有声。
审讯室的空气很不新鲜,停滞着不那么讨人的消毒酒精的滋味,夹杂着血的气息,暗黑干燥,只有一束强光打在王颖所做的椅子上。
“是这样的”王颖顿了顿,“6月24日我从A市前往B市出差一周,前几天就已经跟我丈夫说过的,6月24日下午五点多一点我就到了C市,然后开始办理入住酒店的手续,近六点在酒店吃了晚饭,随后便一直待在酒店。”王颖认真回想着昨天发生的一点一滴。
“直至十一点,贺志亮有跟你进行联系吗”钟政生语气尖利。
“没有,我丈夫她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打”王颖强挤出几滴泪水,“要是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怎么可能会去出差啊?”平复了一下后用左手抹了抹眼泪,又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那这几份保险是你本人购买的吗?”钟政生犀利的问道。
王颖愣住了,她根本没想到钟政生会拿出那两份保险。
气氛一度陷入僵持,沉默维持了约莫十几分钟。
“王颖,请配合调查。”钟政生说道。
“我根本就没想到他会死。”王颖抓着头大叫,“他没跟我说他会死,他说过不会有事的。”王颖情绪激动。
“冷静王女士,‘他’是谁,能跟我说说吗?”钟政生语气柔和了一点。
“是我杀的,都是我干的”王颖大叫。她踢翻桌子踹开凳子,疯狂地拍打着铁门。
“咚,咚咚”“放我出去”王颖尖锐的声音划破了整个警局。
刘昕连忙带好防爆枪,进入审讯室一肘打晕了王颖。
“没办法了,先把王颖逮捕了吧”钟政生叹了口气,“王颖疯了,线索全断了。”
审讯室的气氛再次落寞,沉默又占领了这个地方一个时辰。
走到审讯室外,已经是深夜。6月25日,贺志亮死亡的第二天晚上十一点四十分。
钟政生点了根烟。靠近窗台,吞云吐雾的,钟政生看见了月亮。
“月亮好亮啊”昏昏沉沉的,钟政生倒下了。连续42个小时的工作让他倒头就睡。
钟政生梦见了贺志亮,梦见了王颖。梦见他们在一起散步。在月光下散步。
“奇怪的梦”钟政生扶着疼痛的脑袋,“贺志亮,王颖不是死了就是疯了,王颖到底是不是凶手,她口中的‘他’到底是谁?”钟政生坐在床上想了很久很久。只有6月26日早上七点的闹钟在催促着他。
昨天夜里,是钟政生的妻子唐洁灵将钟政生带回了家里。
突然,钟政生起身整理着装,洗漱了一番准备出门。
“你要去哪?不吃早饭了吗?”唐洁灵细声问道。
“不吃了,我路上应付一点,我有头绪了。”钟政生漏出了难有的高兴。
“注意安全!”
“我会的。”
穿上皮鞋,钟政生下了楼,开车出了小区。
车里播放着断断续续的电台,这台破旧的老车轰轰地陪钟政生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案件。
“贺志亮死了,王颖疯了”钟政生自言自语道,“唯一有机会接触现场的,只剩周水珍了。”
钟政生驾车驶向805室,他觉得真相就在那。
敲响805室的房门,门自己被推开了。空空荡荡,屋里没有人。
“周水珍呢?”钟政生感到疑惑。
钟政生知道私闯民宅是违法的,但他也清楚,只有这能了解到案件的第二视角。
钟政生来到了那个可以看见806室阳台的窗户。明媚的阳光撒在钟政生脸上。在这里诚然可以看见隔壁的阳台,而且距离不远,若是一个成年男子奋力一跃必然能跃到806室的阳台。但周水珍是个娇弱的女人,更不可能是跳到隔壁的那个人。所以案件发生时,806室诚然就一个人,贺志亮。
似乎没有收获,钟政生有些失望,他转身回去,却不小心踩到掉落在地的肥皂,这是周水珍看见贺志亮的头滚轮时从手中吓掉的,钟政生知道。摔倒在地上,钟政生却没有立马起来,他趴在地上,呆呆的望向洗手台下的仅约0.2厘米厚的缝隙。
那里有带血的锯片。
钟政生立马拨通侦查队,命令立马逮捕周水珍。并把锯片给到局里进行指纹调查。但钟政生想不通的是,周水珍为什么不把锯片丢掉,她完全有时间处理工具。
周水珍很快被找到,她在市中心的房产中介那准备着手买掉公寓。
再一次的审讯室,再一次的沉重的气氛。
“周水珍,你为什么想卖掉自己的公寓”钟政生问道。
“这还用问嘛,旁边死了人,这种房子谁敢住啊,还不快些买个新房”周水珍答道。
刘昕觉得有这种想法很正常,正常人都会这么干。但钟政生不这么觉得。
“是为了赶紧与锯片脱离关系吗?”钟政生尖利的语句直戳周水珍的瞳孔。
周水珍愣了好一会,“什么……什么锯片?”
很明显周水珍在装腔作势。
“抵赖是没有用的,马上指纹化验报告出来,你就是万般说辞也没用。”
法医敲响了审讯室的大门。
“钟队,这是化验报告,给”
钟政生接过化验报告,本想说什么的嘴唇却又闭在一起。他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化验报告。“王……王颖?”
周水珍趁势叫到“不是我吧,快把我放了,不然我告你们非法拘留。”
钟政生当然不怕她的控告,但苦于没有证据,他还是把周水珍给放了。
“怎么会呢?”钟政生越想越烦躁,“难道,真的是王颖吗?”
随后又过了两天,各种证据都指向王颖,但钟政生总感觉事有蹊跷“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法医的报告出来了,死者死于颈部大动脉出血,头部尚未找寻,颈部有明显的从右至左的切痕,与锯片的刀口并不吻合。
“不吻合?”钟政生出了一身汗,“难道还是错的?”
钟政生想了许久,决定去806室还原一下现场。
只身来到806室,浑身只觉得不自在,这儿的气氛太惹人生疑了。
对着粉笔划过的尸体痕迹,钟政生假装拿着锯片从右上方向左下方挥下。“唰”,一声后,无事发生。
钟政生又观察了无数遍现场,练习了无数个动作,试图模仿周水珍的行动轨迹。
突然,他的瞳孔猛的放大,手中挥舞的空气伴着袖口停滞,钟政生想到了,证明王颖不是凶手的证据。
从右至左的切痕只可能是右撇子,而王颖,是个不折不扣的左撇子。也就是说,凶手是周水珍,或者场外的第四人!但没有证据什么理论都是白扯。
钟政生又一次认真勘察了现场。但仍是毫无头绪。烦躁再次用上心头,昏暗的密室太压抑了,他打开了窗帘。
阳光照在阳台上,熠熠生辉。
刺眼,钟政生猛然察觉,地上有一根银丝。
一开始毫无察觉。
为什么会有银丝,钟政生还是想不通,蹊跷太多了。案发后的第五天,一起证据都无法串联在一起,钟政生需要一个突破口。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钟政生的脑海,那是唯一没被用到的线索。钟政生拿起了银丝,与护栏上的划痕比对。
完全吻合。
钟政生瞬间就想到了一个作案方式,用银线划断贺志亮的头。
这是完全可以做到的事。
不过对于周水珍一个女人来说,那几乎不可能。用一根银线切断人的脖子需要极其强大的冲击力,若是单靠人手,那至少得是一个肌肉强健的男人。
摆在钟政生前的有两种可能,要么有除周水珍外的第二个人,要么,作案的就不是周水珍,或者说不是周水珍亲自操刀的。
钟政生现在大脑极其紊乱,虽然银线杀人只是猜测,但他有预感,这就是答案。
再次来到周水珍的公寓,钟政生再次观察了那窗口,这次他注意到了,窗框那有道划痕。
窗框外有几颗白色的微小颗粒,这是什么?还有些不知什么昆虫的残肢。微小,但扎眼。
钟政生透过窗口看到,806室的阳台护栏上有几处凹口。上面隐约有断裂的银丝。
“除非是被瞬间扯断的。”钟政生想到了这种可能,除非银线是被扯断的瞬间爆发出的弹力弹开的,以至于能切开人的脖颈,那需要非常吓人的弹力。而阳台上的几处凹口刚好可以提供支撑点。
钟政生立马带回侦查队采样调查那几颗颗粒,令人不解的是,那是几颗螳螂卵。
事件越来越奇怪了。
钟政生已经猜到了,是周水珍在自己公寓的窗口切断了银线,瞬间的崩裂致使强大的弹力瞬间切断贺志亮的头。
剩下的就是推理验证。
钟政生从商店买了一根细长的银线,找着刻痕的样子缠绕在阳台上,绕过几个凹口,最后连到周水珍的公寓里,一切都入预想的那样,随着钟政生剪断周水珍公寓这的银线,“唰”的一声,身处806室的人体模型怦然倒下,切断的刚好是头颅。甚至连位置都与贺志亮不差多少。案件可以说基本解决。
现在缺的是证据,而银丝上的指纹,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经过化验,银丝上的指纹被确认为周水珍的指纹,虽然是很小一部分,但足够了。
案件告捷了,钟政生暗自高兴。
钟政生立马排侦查队逮捕周水珍。
再一次来到审讯室,周水珍显得很不耐烦。
“钟政生你够了吗,还想打扰我到什么时候?”周水珍没好气的说。
“周水珍小姐,记得这根银线吗?”钟政生拿着一根刚买的银线试探性的问。
很明显周水珍被唬住了,她虎躯一震,瞳孔忽而放大,眼神变得些许呆滞。
“不记得,我根本不认识这是什么。”但周水珍依然在嘴硬,“你有证据证明这就和我有关吗?”
“当然,周水珍小姐,这几根银丝就是最好的证据”钟政生拿出那几根用密封袋包装的银丝。
周水珍忽而冷静下来,轻轻的说了一句:“钟政生警官,你忘了吗,我回到家报警的时候贺志亮早就死了,况且我根本没有作案动机”周水珍突然变得调理异常清晰。
钟政生根本没有料到周水珍的不在场证明。
线索好像又对不上了。
钟政生无言以对,他最终还是将周水珍放了。
“还有问题,问题太多了,周水珍的不在场证明与消失的贺志亮的头。”钟政生想到,“不在场证明是最有力的反驳,而我无法回击她。”
所有人都问遍了。
“不,也许还有一个人”钟政生忽而想到。他径直走向王颖的房间。
“王颖小姐,对银线的事你有印象吗?”钟政生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王颖已经疯了。
“我的螳螂被偷了”王颖疯癫的回答。
“螳螂?”钟政生不解。
“一只公的一只母的”王颖疯癫道,“我的公螳螂有个烂尾巴”
钟政生被吓到了,他忽而想到了螳螂卵,那绝不是巧合。
王颖的螳螂被偷了,而周水珍的家里正巧有螳螂卵,8楼的高度根本不可能出现野生螳螂,除非说,是周水珍偷了王颖的螳螂。
可就算偷了又有什么用呢?
思绪再一次紊乱。
钟政生的大脑愈发昏沉,“为什么公螳螂有个烂尾巴?”钟政生似乎想到了什么。
戏剧性的,钟政生又逮捕了周水珍。
“周水珍小姐,我们已经有确凿的证据了”钟政生想吓唬她一下。
“够了吧警长,我已经有不在场证明了,你们怎么怀疑也不可能是我吧”周水珍不耐烦的说。
“是吗,周水珍,需要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吗?”钟政生带着戏谑的语气,“两只螳螂的故事”
周水珍被吓住了。
“母螳螂在与公螳螂交配后会吃了公螳螂,如果把银线绑在公螳螂的尾巴上,一切就迎刃而解了,接下来要做的只有出门,然后等待他们的交配对吧”钟政生调侃道。
“我承认”
“动机呢”
“……没有”
钟政生感到奇怪,但很明显周水珍不打算说。钟政生就决定先把他刑事拘留一段时间。
这天晚上,钟政生一身格外轻松,点上一根烟,仿佛在庆祝这一切。
月光下一切都皎洁明亮,那么柔和。
但突然的,他又猛的冒出了冷汗。
“贺志亮的,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