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停了下来。

　　打开了车门。

　　在车上所有“人”都开始神情紧张起来。

　　似乎都想往后撤一点，但是此时的灵车中已经满满当当，除了空空如野的座位上，根本没有立锥之地。

　　江厌想呼救，女孩看出来他的想法：“千万别做声，闭住呼吸。”

　　满车“人”，已经很可怕了，但是在外面这群送丧的队伍，似乎令车中的鬼魂都感到害怕。

　　那……说不定这群送葬人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虽然江厌此时内心已经怕到了极点，但是还是选择相信小女孩的话——他只有这一个选择——毕竟，不管小女孩是人是鬼，至少长得漂亮。

　　漂亮的人，通常都是好人。

　　不是吗？

　　江厌用手死死地拽着小女孩的衣裳，小女孩也感受到江厌内心的害怕，轻轻拍了拍江厌的肩膀，示意他冷静。

　　引魂灯的光忽闪忽灭，照着送葬的那群人脸庞。

　　忽然间，几个抬棺的大汉，将棺木竖了起来。

　　那只肥猫一跃而起，跳到了引魂灯之上。

　　棺木慢慢的打开，里面睡着的是一个老太太。

　　老太婆慢慢地走出来棺材，她的背很驼，走起路来也一跛一跛的，脸上和额头的皱纹多得吓人，一条条的就跟蚯蚓似的。

　　看到了老太太，满车的“人”仿佛见“鬼”了一般，吓得瑟瑟发抖，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跳车。

　　“不要慌，她看不见你，不会问你要买路钱。”小女孩吩咐。

　　老太太走到了灵车前面，然后慢慢地上车，走得很慢，依然没有一点声音。

　　满车人连忙避让，老太太只是在车厢之中走动了一番，最后来到了车尾处。

　　老太太从身边拿出来一个布兜，所有人都忙不迭地往里面送钱。

　　江厌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等这个布兜装满了，老太太这才心满意足的下车。

　　果然，这一路，老太太似乎没有看见江厌，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江厌一眼。

　　然后转身下车。

　　老太太回到了棺木之中，棺木再次闭合，送葬的队伍，这才敲敲打打地离开，给灵车让开了一条路。

　　车门关闭，车重新启动。

　　但是这次比刚才开得更慢了。

　　江厌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忽然间，一股怪味飘了过来，江厌皱了皱眉，味道很恶心。

　　啪嗒。

　　忽然一声轻响。

　　虽然很轻，但是在这静谧且闭塞的空间中，无疑是平地一声雷。

　　江厌看见，就在前面不远处，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子，脑袋直接掉落在地上！

　　江厌正要张口大呼，却被小女孩一把捂住了嘴，江厌指着前面那个无头女人，支支吾吾不停。

　　“不要怕，一切有我在！”小女孩安慰江厌，还贴心的用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抚摸江厌的背部。

　　可是江厌怎么可能不怕！

　　而更加恐怖的在后面！

　　在女人的断头处，慢慢地爬出来一只又粗又红的蚯蚓，在他的头上慢慢地蠕动。

　　又是一声脆响。

　　另外一个人，嘴里哇的一声，吐出了无数红色的蚯蚓。

　　那些蚯蚓不紧不慢，从两人的头颅和口中钻了出来，开始在人群中嗅闻。

　　所有人都面色惊慌，但是却不敢离开自己所占的一块地方，甚至连手指都不敢动弹一下。

　　蚯蚓如潮水一般涌出，在车厢中乱窜，但是却始终不敢靠近江厌所在的位置，不过江厌已经吓得“手舞足蹈”，若不是小女孩死死按住江厌，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司机也没有停车，继续向前开。

　　没多时，车顶、车窗、车位上已经布满了蚯蚓，唯一的只有江厌和小女孩所在的那两个地方，还是一片净土。

　　江厌看得想吐。

　　蚯蚓似乎已经得到了什么指示，然后慢慢地涌向了其中几个人，从他们身体中的各种孔洞钻了进去，很快，那些身体中钻进蚯蚓的人，慢慢地皮肤变得透皮起来，可以清晰的看见蚯蚓在他们身体之中蠕动的痕迹。

　　慢慢地这些人身体，变得越来越高，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拉扯一般，皮肤也越来越透明。

　　最先身体中有蚯蚓的那个无头中年女人，此时脖颈已经快到了车顶的位置。

　　紧接着。

　　啪的一声响。

　　无头中年妇女整个人炸裂开来，身体中一条又红又粗的特大蚯蚓撑炸了黑皮的皮肤爬了出啦，盘旋在车顶之上。

　　砰砰砰。

　　又是接连几声。

　　几个身体中钻进蚯蚓的人，同样身高已经达到车顶位置。

　　一起炸开，四五条大蚯蚓出现。

　　江厌紧紧地靠着小女孩，此时哭都不敢哭出来。

　　四五条蚯蚓酒足饭饱，然后嗖的一声，直接穿过了窗户，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车中没有被蚯蚓钻身的”人“，脸上的表情才为之一松，车厢里面瞬间也宽敞了不少。

　　那些被蚯蚓钻身的“人”则是凭空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车继续开。

　　隔了好久，江厌才回过神来，想起刚才的一幕，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不是都已经交了买路钱了吗？”江厌颤巍巍道，”怎么还是死了这么多人。““钱不够呗。”小女孩一噘嘴，“这里的土地就是一个贪得无厌的老头子。”

　　“土地……你说，刚才那个老婆婆是本地的土地奶奶？”

　　“不是，它只是本地的一只成精了蚯蚓而已，是土地手下的狗腿子。”

　　“孤魂野鬼虽然不受地府的节制，但是却是本地土地压榨的对象，孤魂野鬼活动也是有一定的范围，一般不会超过生前尸骸的百步，若是想再走远一点，就得贿赂城隍，交买路钱。”

　　“土地虽然没有什么法力，但是他是有神位的，自然是不会亲自出手，于是养了一群狗腿子，什么蚯蚓、黑猫、耗子什么的，想要修仙成道的孽畜，都会投靠在土地的门下，帮助他欺压孤魂野鬼，但是孤魂野鬼们，生前就已经很可怜，死后更是没后人祭奠，身上能有多少油水，你看他们还算好的，平日里积攒了一些别人剩下的香火，才有孝敬土地的买路钱，刚才那些……你也看到了……就是交不起买路钱的，被蚯蚓婆婆全部弄死了。”

　　“所以……你承认了，”江厌想了想，抓住了小女孩话中的关键词，”车上所有人，并不是活人，而是孤魂野鬼？”

　　“是啊。你怕？”

　　江厌终于从小女孩的口中得到了正确答案，想到自己和一群孤魂野鬼坐了半路的车，后脊背一阵发凉。

　　“那，那为什么蚯蚓婆婆不像你我收买路钱。”

　　“因为我们坐的这个位置，只要你不透出生气，她就看不见。只要你不出声，她就听不见。”

　　“那，那我们到底去哪儿？”

　　“离开这里，哪里都好。”小女孩道。

　　“可是我爷、奶、还有干爹都等着我回去呢。”

　　“上了这辆车，人可以走，但是灵魂必须留下。江厌，已经晚了。”

　　江厌想哭，但是又想笑，他终于明白上了贼船是一种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