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4011号房间
胡宏警官拿着我的病历仔细阅读起来,他的眼神从犀利变到疑惑,又从疑惑变到同情。
“胡警官,胡警官!”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从4011号房门口传来。
胡警官转过头看去,是一个身材圆润,肥头大耳,脸上挂着一副很有塑料质感的黑框眼镜的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在男子的胸前有一个别着的胸牌,上面写着主治医生:毛羣。
“那啥,胡警官,你跟我去一趟会议室,我给您亲口诉说一下这个唐亮病人的病历啊......”毛医生说着便招呼着胡警官跟他一起走出4011号房间。
胡警官就这样边看着病历边跟着毛医生来到了位于二楼的会议室。会议室不大,里面稀稀摆放着五六张座椅,一张长方形的木质餐桌摆放在会议室正中央。周围的窗户被窗帘完全遮住,阳光只能从窗帘和窗户之间的缝隙射进来打在墙壁上。能明显看出来墙壁上分布着大大小小,长短不一的裂痕。
“胡警官,我跟你说啊,这个病人我们前段时间接手的时候,可真让我们头疼啊。”毛医生说着从桌子上的文件中抽出一个笔记本,“您看啊,就这个叫做唐亮的病人,通过我们的分析和诊断,他是受到了强烈的感官刺激,导致精神出现异常。”毛医生说着叹了口气,“我们结合临床病例得出,他现在拥有着严重的精神分裂。”
“我知道,我看了病历。”胡警官说着放下了病历单,然后从口袋中拿出一盒香烟,“你抽嘛?”胡警官说着抽出一根。
“不了不了,我下午还要去看其他病人。”毛医生摆了摆手然后将笔记本递给了胡警官。
“那个您看一下,我这边托我们护工做的记录。唐亮这个病人总是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然后嘴里小声说着什么沙发啊,张维,赵景华这写词。”毛医生说着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边把窗帘拉了起来,房间里瞬间明亮起来。
“那个啥,我听说这个人跟在多荣都市发生的无头女尸命案有关啊?”毛医生说着,扬起了头然后瞥眼看了看正在用手机拍照的胡警官。
“过多的信息我不能透露,这件事你也不要再跟别人讨论了。请积极配合我们警方调查吧。”胡警官说着将拍照的手机收了起来。
“明白,明白。主要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毕竟多荣都市已经几十年没有发生这种案件了。”毛医生赔笑道,“我在这医院当上主任医生也已经有二十年了,我还是真没见过这样病历的病人。”
“怎么了,你说说。”胡警官表情严肃地说着,然后从毛主任的笔记本上撕下来一夜,然后从裤兜里拿出一只黑色中性笔。
“就是,我们已经用尽了所有办法,心理咨询啊,临床药物啊,像Abilify,Vraylar 这种对症的药物我们都试过了,甚至我们尝试注射了利培酮,都没有任何起效。”毛医生说着,坐到了胡警官对面的椅子上。
“你们有用ECT试一下嘛?”胡警官问道。
“没办法啊,他的监护人不签字,我们也没办法强制执行电疗啊。”毛医生说着,表情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的监护人我们也联系了,他们似乎并不是特别在意他们这个儿子。”胡警官说着,“你们让我再去看看他......”胡警官突然起身,激动地说着并拿起了一张写满笔记的纸。
“哦哦哦,行。但是胡警官,你一定要注意啊,唐亮有时候会做出出格的举动。”毛医生担忧地说着,然后跟着胡警官一起从会议室直奔4011号房间。
胡警官走进了房间,看着正蜷缩在沙发上的唐亮,缓步走到了一张椅子旁边然后坐下。毛医生也跟着两名护工来到了房间门外。
胡警官打量着沙发上的唐亮,唐亮好像也发现了胡警官。唐亮转身面向胡警官,嘴里嘀咕着“家具城”,“沙发”,“教室”一类的字样。
“唐亮,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胡警官开口说道,“我知道在你的意识里有一个清醒的自我,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我望着胡警官,努力地把手举到脸旁,张开手掌表示着你好的意思。唐亮不停地“嘿嘿嘿”傻笑着,口水也从嘴角滑落。
“你知道肖小云嘛?”胡警官目视着唐亮,眼神非常的坚定。
突然,唐亮从沙发上跳起,跪倒在沙发的右脚墩旁边,然后开始大声哭喊,“小云,小云!”
这一个举动吓得毛医生连忙让护工前往胡警官身边。
胡警官这时候突然将手伸了出来摆了一下,示意着别过来。
“你这么难受是不是因为想起了什么,我知道你很难受,但是只要你能想起来什么,会对我有很大帮助。”胡警官轻声地说着,然后缓缓将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啊啊啊啊!”唐亮发出了一阵惨叫,然后一把抓住了胡警官的手,这一幕吓得毛医生不顾胡警官之前的示意,连忙让护工冲到了胡警官和我的身边,然后准备把我俩拉开。
可是当两名护工靠近的时候,他们只看到唐亮抱着胡警官的手臂,在默默地哭着,哭得胡警官身着的便服上出现一滩水渍。
“救救我,救救我......”我说着,抬头望向满脸慈祥的胡警官。
“没事的,我是警察,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胡警官说着连忙搀扶着我坐到椅子上。
胡警官身后的护工和毛主任也是一愣,没想到平时但凡有人触碰到身体就会癫狂的唐亮,这时候就像一只听话的小狗一样乖乖的正坐在沙发上,双手抓着胡警官的手臂。
“你终于来了,你终于来了。”我边说边哭,浑身颤动着。
胡警官从身上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巾,帮我擦拭着我脸上的鼻涕,眼泪。
“别哭,有什么事要跟我说的,你直接说就行了。”胡警官温柔地说着。
我听了以后,看了看胡警官身后的护工和毛医生,然后又看着胡警官,嘴里哆哆嗦嗦地说不出来一个字。
胡警官似乎明白了什么,命令毛医生和护工出去,并且把门关上。毛医生当然是一千个不情愿,如果胡警官出什么事他们怎么担得起责任啊。
“你们快出去,出什么事我自己负责。”胡警官正经地说着,然后转头看向了毛医生,那坚毅的眼神打消了毛医生的顾虑。
随着毛医生和护工把门轻轻盖上,我瞬间放开手,从沙发上起身,然后坐到了胡警官左手旁的一张椅子上。我的右手边有另外两张椅子,上面摆放着那两个破旧的玩偶。我双眼一直不敢直视胡警官,我就这么偏着头望着椅子上的两个玩偶。
“我一直听着你口中说着点什么沙发,还有那几个人的名字。你现在还好吗?你能回忆一下嘛?”胡警官说着,从口袋里面拿出一个录音笔。
“我,我,......”我支支吾吾,我感觉我的大脑很混乱。
在我眼前,我看到的感觉不只是胡警官,我还看到了张维,张维在我面前伸出了手,微笑着面对着我,他嘴上好像在说些什么,但是我听不清。他的嘴型好像在说着一个词,我眯着眼睛努力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半,搬,斑斑?”
“搬,被,背,......,背板,背,怕,......”
“背叛!”
我脱口而出,眼里满是惊恐,我哆哆嗦嗦的看着张维,张维慢慢地靠近了我,他向我的脖子掐去……
“你,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唐亮!”胡警官双手捆住了我,卖命地大喊道。
我这才意识到,我刚刚似乎在手舞足蹈,好像发疯似地举起了双手,拼命地在胡警官面前挥舞着。可是我记得不是特别清楚,我只知道张维的脸在我的眼前越来越狰狞,我被吓得只想往后退。
我回过神来,“背叛!背叛!”我大呼小叫道,然后把头埋在胡警官的胸口开始啜泣。
门外的护工似乎听见了我撕心裂肺的求救声和胡警官的叫声,立马和毛医生冲了进来。胡警官歪着头,一声令下,“别过来!”
“唐亮,你继续。背叛,什么背叛?”胡警官温柔地说,然后把我安放在了椅子上。
我抬起头望着毛主任的方向,眼神空洞,喃喃自语起来。
至于我说了些什么,我记不太清了。我只知道最后毛主任让护工把我从地上拉起来,从他身后推来了一张医疗床,我被两个人架了上去。然后我感觉到他们再给我穿衣服,那个衣服弄得我很难受,很难受。我想动,但我动不了。我只感觉到我的手脚被禁锢住,我没有办法,我只能用牙齿去撕咬那些靠近我的东西,我不想让这些东西碰到我。
我最后的意识停留在胡警官流血的面庞上,他的右边脸颊上布满了血。然后我就感觉我的大腿上一阵刺痛,感觉有什么东西进入了我的身体,然后我就慢慢睡去。
…...
“胡警官,我都说了让您别这样做了!”毛主任非常生气地说着,连忙将刚赶过来的护士手中的纱布拿了过来,“你先用这个遮住伤口,然后立马跟我去医务房。”毛主任说着立马动身往电梯走去。
“我没事,得亏我今天有点收获。”胡警官说着,将纱布捂在了右耳上面,然后跟着毛主任上了电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胡警官处理完伤势回到了警局,胡警官将笔记和录音笔放到了会议室里然后刚要说着什么,被一阵严厉的声音喝止住了。
“你看看你,谁让你去那边了?别人病人刚入院没多久,你倒好!过去盘问别人?”顺着说话方向望去,只见严凌恶狠狠地从门口推门而至,“你这样做,是警察的作风吗?要是出了什么叉子,我告诉你胡宏,不只是你,就连我们整个刑警支队都要受到严厉的惩罚!”
“我这不想要知道真相吗。”胡警官匆忙解释道,“我听说唐亮前几天醒了,然后就坐在病房里也没闹出什么幺蛾子啊。”胡警官连忙把录音笔和笔记递了过去。
“幺蛾子?别人那叫精神分裂!你懂吗?要不是几分钟前毛主任给我打个电话过来询问情况,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小子去医院了。”严凌厉声喝道,“这要无组织,无纪律,你再这样下去别说重案组,你连刑警支队你都不可能呆下去!”
“我去找证据不对吗?你们这几天又找到什么重要突破口吗?上面催的那么急,你们做了什么嘛?”胡警官一改往日和善的面庞,对着严凌怒吼着。
这时候会议室里面的其他几位警官起身,连忙把他们俩拉住,“够了,够了!”王茹警官说着,“你俩都安静一下,这是在警察局!”王警官无奈地说着,然后示意着严警官身边的众人把严凌拉坐到座位上。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过了一小会儿,严凌望着胡警官说递过来的资料,缓缓开口道,“是我的问题,我不应该那么着急。主要是你居然被那人咬了耳朵,你这让警局面子往哪里搁?”
“没事,我没事的。主要我也没想到那小子突然就来那么一下。我以为他又要趴我怀里哭呢。”胡警官笑道,然后从会议桌下拿出了个保温杯,喝起了保温杯里的温热的茶。
“下不为例!”严凌边说边从椅子上缓缓站起,“老肖,你们都过来听一下这个......”严凌说着便按了录音笔上的播放键。从录音笔里面传来唐亮的声音,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安安静静,突然一下又变得暴怒无常。然后在录音笔的最后一段就传来了胡宏警官的惨叫和熙熙攘攘的人群进入的声音。
“所以,大家都听清楚了吗?”严凌将录音笔放下,“从一个精神病患者那里得到的消息并不能被直接采用,但是确实提供给我们了一些可能有用的信息,你们几个去走访调查一下。老肖,你去查一下多荣都教学楼1021教室的监控,把从案发当天和之前一个星期的视频都调出来看一下。”严凌说完望着胡宏警官,“好你个老小子,做的不错。下不为例啊,走访调查你就先别去了,你跟我待在警局,陪我梳理一下线索。”严凌警官说着,露出一抹微笑。
“是!严队!”胡宏从座位上站起来,面带微笑地向严凌敬了个礼。
重案一号大队又进入了以往的忙碌氛围中,严队长在笔记本上疯狂写着一些东西:沙发,黄色液体,1021房间,多荣都大学足球场傍边的看台,第二排第三号位置,......,以及,张维。
“喂,小李,你去走访一下肖小云的家人和老师,去询问一下关于张维的事情。还有,通知搜查部多排点人手跟着小军去一下这个地区的几个旧家具回收厂。特别是着重去4111号公寓的旧物存放地去,让侦查科的人带着现场勘探人员以及我们的“百科全书”去看一下。”
“是,严队!”
随着天边慢慢飘来一阵乌云,外面“唰”的一下黑成了一片。毕竟才二月份,初春时节,天黑的还是比较快的。
我慢慢睁开了眼睛,缓缓看向四周,空荡荡的房间,一大扇玻璃出现在我的面前。透过玻璃我发现自己被绑在床上,准确的说我被套上了安全衣,我缓缓扭头看向站在门口的人群。我看到了我的母亲正捂着嘴,好像在哭,又好像在笑,我的父亲站在我母亲后面,眼里透露着愤怒与悲伤。
“您在这里签字。”
“嗯,好……”
“行了,各单位注意了!”
“对4011号病人唐亮进行ETC治疗!”
…...
具体又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头很重,总感觉身体里面住着另外一个人,他痛苦地嘶喊着,我感觉他要撕开我的身体,从我的胸口爬出来一样。
“唐亮!狼!救我!救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
似乎是赵景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