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分薄缘悭
昏沉中,我似乎做了一个很短很短的梦。
梦魇之际,在我身旁,只见那个又白又胖的可爱小娃娃,再次闯进了我的世界,他巴巴的张开双臂,冲着我甜甜地喊着‘妈妈~’我心里一时甭提有多么欢喜了!
“小家伙,怎么是你?你怎么又跑我梦里来啦?”
没错,我能清晰明确地感知到,这绝对是个梦,且还是个温馨有爱的春秋大梦。
此刻我只是想到,莫不是日有所思,方才夜有所梦,但我曾几何时,真正想过这样一幕,却根无查讫。
梦中虚境何等真实,我只看他踉踉跄跄地,朝我匍匐爬来,模样是那么殷切用力,仿佛我就是他命定的托付,和不可脱离的归宿。
可尽管如此,我虽感觉他分明近在眼前,但他无论怎么爬,却奈何都总也爬不到我跟前。
看着他跌跌撞撞的可爱模样,梦中的我终于按耐不住起身,用力地张开双臂伸向了他。
可当我努力向前,刚要触碰到那娃娃的小胖手时,只闻一声轻甜轻甜的‘妈妈’后~
不料就在下一个刹那间,那个叫我妈妈的可爱小娃娃,突然便就彻底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场景倏兀转换,首先映入我眼帘的,便就是那两个年画娃娃,其中一个小女娃的灿烂笑脸。
‘你回来!孩子~你快回来…’
最后,任凭梦中的我,再怎样使尽全力呼唤,可无论如何,却终究再没见那可爱的婴孩回还。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半睡半醒间,只感觉有个人正在我跟前,来回转悠。
又过许久,恍恍惚惚,眼前仿佛密密麻麻的,又出现了老多个晃眼的人影,但都具体是谁,我却始终泪眼模糊,看不清、也听不清。
“我再多给婶子打一针退烧药,要是一个钟头后,高烧还不退,咱就得马上去医院了…”
“我又换了盆更冰一点儿的水来,再多给她擦擦腋下、手心…”
“这千万别再出点儿什么事儿啊!这辰辰也不在家,我也没法儿交待…”
“没事儿,我看辰辰家应该能挺过去…”
天刚微微亮,当我缓缓睁开眼睛时,耳边当即便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快尿吧,没事儿,露不出来!”
我迷迷糊糊地抬眼望去,原来是眉头紧锁的婆婆,正在我跟前轻轻呼唤。
下一秒,身似如背重负、灌顶千斤的我,竟错愕发现,此刻我的姿势,真是极不雅观。
也不知前因如何,我印象全无,当反应过来后,只见婆婆手持一个小红尿桶,正给我接尿呢。
登时惊醒,我立马提起内裤,整体好了睡衣,作势,表情万般尴尬地,便缩着身子躲到了一旁去。
婆婆见我终于清醒,方才安心落定,告诉了我这一夜事态的始末。
原来跟我通完话后,凌辰立马就给他妈打去了电话,听势态严重,婆婆穿好衣服便就跑我们这院来了。
幸亏她那边常备我们这院的钥匙,不然这一晚过后,都不知道我还在不在世。
婆婆进屋见叫我不应,推门一看,原我早就昏厥在了被窝里,她下意识伸手,一摸我惨白的脸都烫手了,当即她就慌了。
还好,婆婆还算有些阅历,经历过一些世面,于是她稍微定神,立刻便就打电话,把村里卫生室的医生叫了过来。
那医生一来就给我打上了退烧针,紧接着就给我输液,顺带让我婆婆赶紧给我物理降温。
一个来小时后,见我根本不退烧,意识也没恢复,婆婆又害怕地叫来了许多关系不错的人。
大家跟医生商量着,不行就得把我送大医院去,生怕我坏在家里。
不过还好,那医生当机立断,又在我输的液里,多加了一剂退烧的猛药,再一个来小时后,我的高烧方才慢慢渐退。
婆婆怕我出事,生生守在我身边熬了一宿,我不免甚是感动,可依旧不退烧的我,却始终保持三十八、九度,根本再不见继续退烧的迹象。
本就浑身僵硬疼痛,怎奈现下,腹部却又增莫名绞痛,全力隐忍的同时,我心里倏然感觉恐慌不已。
但这具体因何而故,此刻,我却难以参透与顾及。
一时之间,我只能靠药剂的功效发挥,挨着身体的难受不堪,与缓慢行走的时间,开始竞赛。
黎明前的夜里静悄悄,邻居家的大公鸡正式上岗,开始连续叫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打破了这沉闷空洞的,死寂与黑暗。
不知为何,依旧浑身酸疼、丝毫无力的我,平生竟头一次莫名其妙的感到,原来它的叫声是那样清脆、动听、甚是无与伦比的悦耳。
直至早起,婆婆给我做了碗清汤挂面,几次让我趁热吃,我却根本没有丁点胃口,我想哪怕此刻,眼前摆满馐珍美味,估计,我肯都难以下咽。
而就在我无力敷衍,神智浑噩间,却忽闻脑海,赫然便就钻进了几语,不知从何而来的莫名箴言。
‘此婴灵与汝一臂之交,可哀,断不可殇!’
‘缘聚,缘散,也就那么一瞬间,不必太过执着,也不必太过留恋,你与他分薄缘悭,即遇见,便已是造化不菲,莫空悲切,恸心溃!’
“谁?是谁在说话?”
这样一段震慑心扉的规谏劝诫之言,究竟出自何处?我当真太过糊涂难断,懵懂错愕间,我不免当即低声沉吟,欲寻个明白。
“小羽啊,你再不吃就凉啦~”
而下一秒,就在婆婆朝我走来,再次善意提醒我之际。
猝然间,伴随着莫名的头痛欲裂、恶心干呕,如同肚里有什么东西要炸裂一般,我小腹竟也跟着毫无由头地,生生绞痛开来。
我紧捂着肚子,从沙发上踉跄而起,冲出门后,开始一阵阵恶心的哇哇直吐,直至一路跌跌撞撞,急忙冲进了厕所去。
婆婆见状,吓得立马紧随其后。
可此时,哪怕我再用力,却也根本上不出厕所来,即便是小腹下坠,绞痛难忍,且眼下,竟还伴有经期崩漏之态。
我一趟一趟、来来回回的,总共折腾了三四次,甭提多活受罪了。
最后,当我在厕所小解时,自下体突然便就坠落下了一摊东西,随即我的小腹绞痛感,便渐渐收敛了不少。
而虽还感恶心干呕,但已经把胃里吐空的我,至此,貌似也终于止吐。
只是,就已经消失了半个多月的例假,突然来报到之事,我反倒顿觉困惑不已。
当时万不知轻重的我,却还无知的傻傻认为,应是因高烧用药过量所致的,身体自我调息,自我生理修复,从而间接拯救了我的经期失衡。
我让婆婆帮我从柜子里拿来了卫生棉,整理妥当后,方才有些如释重负地,离开了厕所。
婆婆一时表现地神神秘秘,竟在我上完厕所后,带着满目的慌促,当即莫名走了进去。
我虽不明所谓,没去过问,但随即,自她从厕所出来后的惊异表情,和落寞神态,不难看出,她心里有事儿,而且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半小时后,卫生室的医生又来给我输液,说是为了提高药效在身体里的挥发,便再给我多加些药量。
输上液后,只见婆婆仍旧严眉肃目,神色难掩低落,又跟那医生站在门口聊了良久,回来憋了将近半小时后,方才终于肯把实情告知了我。
原来我早上那一顿折腾,无不都是因为高烧所致,外加身孱体虚,难敌摧残的我,竟莫名其妙地…流产了!
这可怕的字眼对于我来说,宛如晴天霹雳,无不相当于是世界末日一般的,诛心惩戒。
字字践踏、迫害着我,越发薄弱不堪的灵魂意念。
这一刻,忽而自觉,我这不明摆着就是一个超级大傻X吗,竟然就连自己怀孕了都没察觉,还天天盼着能有个小孩儿呢,我不配,像我这样的妈妈根本就什么都不配…
我为此伤心忿忿良久,当然也没想埋怨别人的意思,无非就是气自己,恨不能把自己给活活掐死,还都不能解气。
因为手机早已没电关机,直至晚上头睡前开机,我方才收到了无数条,凌辰发来了消息。
他早已知晓我当前状况,默默安慰我,说我们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要孩子…
无尽悔恨的泪水,在那悲悯交加的凄凉夜里,不知不觉,狠狠打湿了我的眼眶,疯狂揉搓着,我早已支离破碎的心理防线。
恸哭无声,躲进被子里颤抖无度,我心内不禁感到既委屈又忿恨。
想来,哪怕是在我最感孤独、绝望的,这么个时候,自己的枕边人,都没能陪伴在侧。
冥想苦思几多时,空叹自己不如人,果然我就是那凄惨无比的,大多余。
夜半,皎洁的月光漠然洒进窗来,隔着昏暗的夜色,无意间,忽而思及重地,我猛得下意识抬头,当即便赫赫望向了,墙上的年画娃娃。
月光下,我倏感他们笑得,竟也是那样的凄凄惨惨,甚至有些诡异难言。
‘等等~’
而就在下一秒,猝不及防那瞬间,断不知是何方灵验的神仙,在不经意间偷偷赋予的我灵感。
冥冥中,我突感灵台清明,貌似终于惊悟觉醒般,登时便就彻底看穿些了,隐匿在那旖旎之中的,荒诞一面。
打开灯后,我默默起身,站于那年画之下,死盯其观望了良久。
‘是你,原来是你?’
只见年画中那一男一女,两个极可爱的小小婴孩,依然如故,谙于画中各自美好无限。
男婴孩惬意的坐在毛毯上,粉拳微握,直视前方笑着,仿佛只要你抬眼望去,他便会与你四目相对,欣喜甜笑,永不知疲倦。
而其旁,那个女婴孩的状态,则完全不同。
只见她虽面带春风化雨之笑意,其善也暖,但若细究,其眼神却貌迷似离,正爬行于地上,分明一副正欲爬离此处的怪异姿态。
而对于我来说,最为关键,简直一针见血的是~
她的模样,竟跟我梦中的小男孩儿几乎一模一样,哪怕眼下,她这个爬行的姿态和笑意,都尽然如是…
‘原来你不是儿子?你是个女婴!”
“你该不会…真是我的…女儿?’
恍惚中,心底莫名躁动难抑,脑海突袭狂风暴雨,急急便淹没了,我所有的理智和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