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些不忿，有些不服，还有些悲哀。

　　李世清如何能不明白，叹了口气，并不多做解释：“不管你愿不愿意，理不理解，都要执行。”冷笑一声，道：“你没得选择！”

　　郝军还能说什么，躬身施礼道：“弟子谨遵师父所令！日后唯李师兄马首是瞻！”越说越是伤心，越说越是难过，话音刚落，眼圈都已经红了。

　　李世清已是一叹：“我知道你的委屈，但你要陪我走的路，并不是康庄大道，而是充满荆棘、暗藏杀机，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甚至是粉身碎骨。老四虽然胡闹，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论心机、论能力，你都差了老四很远。千不该万不该，你最不应该先去招惹他。你让我满盘计划差点沦为笑话，更让我刚刚开始的谋划，有了沦为阳谋的危险。你授人以柄，尚不自知。如此心智，让我如何敢放心大胆用你？我只能主动去找他，主动向他靠拢、求和。我不能不这样做，不然这次的事，你第一个就会被卷进去。你要是被卷进去，你就是第二个孟长健！你以为权争是儿戏？是小孩子过家家？是菜市场上的买卖，这家不成换下一家？那是你死我活！”

　　郝军这才明白缘由，不由得狠狠砸向地面，羞愧难当。

　　李世清见他真心懊恼，也不忍继续逼他，长叹一声，道：“孟长健死了，这一页也就翻过去了。不要在纠结过去犯下的错，向前看吧。”

　　郝军虽然还是觉得委屈，但也只能躬身领命了。

　　李世清觉得头疼，轻柔太阳穴，叹道：“老四去找王克进了。想来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探出了西北的底牌。西北不担心，当务之急，是要稳住东海。而想要稳住东海，就要敲打一下老二，这件事派谁去合适呢？”

　　稳住东海？

　　胡师伯已经得到了想要的，还想干什么？难道东海要出乱子？

　　而更奇怪的是，为什么想要稳住东海，就一定要敲打王致正？

　　见他一脸迷茫，李世清又是一叹，自然是知道他并非合适人选了。缓缓起身踱步，许久，这才下定决心，长叹了一声，道：“看来，这件事也只能是让老四出马了。”

　　你就那么不信任我？

　　郝军越发觉得悲哀。

　　李世清并未在意郝军的感受，吩咐道：“你去找老四，就说东海的事，我知道他一定已经给川西去过书信了。川西迟迟没有回复，下一步到底该如何走，府里等着定主意？如今只有他与老二两位亲传弟子在府上，东海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动，他们亲传弟子之间怎么也要商量出个章程来。”

　　郝军觉得奇怪，这种事情为何要两位亲传弟子决定？再说了，这件事长史早已经用过印了。已经定下来的事，为什么还要再议？但他不敢过问太多，也不想问的太多，躬身领命。

　　到了李致明的房外，正巧见他正心事重重地从外面走来，迎上去将师父的复述了一遍。

　　李致明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了看泛白的东方，眉头微皱，随即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天一亮我自会去找二哥商议。”

　　郝军有些心灰意懒，更觉得有些委屈，对李致明像是变了一个人，反倒并未觉得有什么，反倒是有些厌恶。整晚都在懊恼自己那天的多事，自然更不会想要掺和他们兄弟之间的事了，听闻李致明的话，以要给师父复命为由，逃也似的离开了。

　　虽是一夜未睡，但郝军并未有一丝睡意，心中烦闷，也知道给师父复命并不急在这一时，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发泄一通心中的不满。但大司寇府规矩很多，约束弟子的规矩更多，他不敢大喊大叫，更不敢胡来，能让他心情放松下的，只有府中的湖心亭了。

　　走过长长的走廊，穿过风雨桥，来到湖边时，心情已经好了许多。到了亭中，却惊喜地发现，赵飞雪居然也在。见她静静地看着湖面，甚至没有发觉自己到了她身后，知道她一定是也碰到了烦心事。轻唤她一声师妹，赵飞雪这才惊醒，但回头见到是他，也只是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再一次盯着湖面发呆。

　　郝军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柔声问道：“师妹，怎么了？你知道的，不管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我说。”

　　赵飞雪依然静静地站在那里，犹如一尊雕塑，一动不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才轻声说道：“师兄，你说，人为什么就那么复杂？为什么就不能一是一，二是二？”

　　郝军不由得苦笑。谁说不是呢？他自己岂不是正被这个困扰？叹了口气，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居然只是故事里才有，那是神话。圣人之言，师长教诲，无不是让我们做一个纯粹的圣州弟子。但是呢，谁又做的到？怎么样又算是纯粹？”

　　赵飞雪并未回头，依然云淡风轻地问道：“是不是进入了庙堂，掌握了权力，人就会变了？是这样吗？”

　　郝军不知道她说的这些包不包括自己，心情低落，但还是说道：“大浪淘沙，还能不忘初心，才是最重要的品德。我想，圣州弟子那么多，坚守初心的人还是占据了大多数。”

　　这话我自己还相信吗？

　　但又能怎么样？安慰师妹，也是安慰我自己。

　　郝军觉得有些悲哀。

　　赵飞雪不置可否，道：“师兄你呢，你有没有什么话或者做过什么事，是不能跟我说的？你又做过多少圣州弟子不应该或者说不能做的事？”

　　如果是以前，郝军一定会第一时间否认，但不知道为何，他这时候听到这话，反倒是心中觉得释然。

　　我不过是普通圣州弟子罢了！

　　长舒一口气，并不否认，点了点头，道：“我做过。以前做过，现在也在做，今后也许还会做。”不知道为何，当着赵飞雪的面将这些话说出来，压在心头的重担，就如一下子拿开了一般，觉得浑身异常轻松。

　　他突然明白了，之所以觉得难过，之所以觉得委屈，是因为他内心深处知道自己那样做不对。

　　我还是一个圣州弟子！

　　一个合格的圣州弟子！

　　只有合格的圣州弟子才会对做出那种事有羞耻感。

　　郝军突然觉得自己好开心。

　　赵飞雪终于回头看了看他，微微一笑，道：“你能对我说实话，我很高兴。也许，人性并非我想的那般恶，但也一定并不是原想的那般善，我以前太过理想主义了。每个人都是一个真实的人，每个人都是一个真实的自己。至少，他自己知道，外人看到的那个，是不是真实的他。能做真实的自己，是幸运，也是福气。我希望自己是个幸运又有福气的人，我也愿意你是这样的人。师兄，你说是吗？”

　　郝军没想到她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有些佩服。来到她身旁，背靠着栏杆，望着她，柔声说道：“这些话，我没有想到，我也说不出来。但我想，师妹你一定会成为自己想成为的那个人，过上自己想过的那种生活。不管你最终如何选择，你都知道，我一定会在你身旁，一定会支持你。”

　　赵飞雪扭头看着他，终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