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飞雪轻轻握着她的手，心中也是有些低落，道：“怎么了，师姐？”

　　普晓兰叹了口气，道：“我跟你说的话，可不能传出去。”

　　赵飞雪道：“师姐你放心好了，我对天发誓，绝对一个字都不对外说。”

　　普晓兰又是叹了口气，绣眉微锁，许久，这才道：“你也知道，我虽然是大司库府亲传二弟子，但师父最喜欢的只有大师姐林月与六师妹孙雪琪。这些年不管我多努力，师父总是对我有诸多偏见。做得好了，没有一句夸奖；稍稍有些不尽如人意，就要被反复提起，甚至做为例子来告诫其他官员。这次川西发生的事，与司库府本就没有什么关系，与我所在的宁川司更是没什么瓜葛。但是呢，师父却还是迁怒我，冲我发了一通火，骂了我一顿。又让我暂将主事一职交给周师弟，好好反省。只是，虽然名义上是暂时移交，但谁都知道，事实上已将我革职了。”越说越是难过。

　　赵飞雪却越听越糊涂：“川西的事与你的宁川司，这算是哪跟哪啊？再说了，即便是跟宁川司相关，你不过是主事，上面还有司正呢，怎么就能牵连到你？”

　　普晓兰摇了摇头，眼眶已经红了：“最近司正不在圣州，由我主持司内事务，怪罪到我，算不上牵连，也算不得冤枉我。”

　　普晓兰轻轻摸了摸眼泪，叹道：“归根结底，根源还是在田师叔。田师叔擅自离开圣州前往川西，是要经过宁远或者川源，师父怪我没能及时与两省司库府联络，让他们留意田师叔的行踪，或者是劝田师叔返程。但我既不是司寇，又不是两省的司库，不过是个在圣州的小小主事，如何能左右田师叔？又如何能掌握田师叔的行踪？就算是掌握了田师叔行踪，没有师父允许，我又怎么敢擅自与两省司库府联络？”

　　赵飞雪有些怒了：“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大司库金师叔素来英明，怎么这时候犯了糊涂了？”

　　普晓兰轻轻拭去泪水，摇了摇头，叹道：“借这个事整我，也并不是师父的意思，而是首席长老祁荣。师父也是受了祁荣的蛊惑，先入为主，认为是我失职。我想，待到师父消了气，应该能辨明真伪，还我清白的。但即便是那样，我在府里，也是要待不下去了。”

　　赵飞雪一怔，奇道：“祁荣？她为何要整你？”

　　普晓兰叹道：“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本来内定由林月师姐接任江左司库，如今已经换了人了。”

　　赵飞雪点了点头，道：“林师姐的事，我也听说了。但跟祁荣有什么关系？林师姐被换掉，完全跟你没有关系啊？她又为何要因为这件事整你？”

　　普晓兰道：“林师姐如果这次能顺利接掌江左司库一职，她作为大司库府储君的地位，算是正式确立。但没成想，居然出了意外。虽然没能接掌江左司库，并非林师姐的原因，但毕竟对她的仕途算是一个打击。师父虽然属意林师姐接班，但这次的事说明师父也并不能掌控一切。只要有实力，即便师父反对，也有机会将林师姐拉下马。因此，各派势力就开始明争暗斗，都想推出自己人，打压别人。我虽然不受师父喜爱，但毕竟也是大司库府亲传弟子，免不了受人惦记。”

　　赵飞雪脑子是蒙的。

　　她虽然长在大司寇府，但毕竟从小就是个千娇百宠的公主，今天之前，从来没人敢逆了她的意，从未遇到过勾心斗角之事。

　　又有谁敢忤逆大司寇独生爱女呢？

　　但今天的事，让她第一次睁开眼睛，第一次看到了真实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并非她原本想象中那样单纯。

　　普晓兰的话给她的冲击更大，甚至超过了她在大司寇府受辱。

　　爹的七位亲传弟子无人有鹤立鸡群的实力，甚至无人有林月在大司库府亲传弟子中那种明显快人一步的升迁。爹至今没有明确的继承人，那也就是说，七位亲传弟子中，任谁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大司寇。

　　那么我的七位师兄，兄友弟恭是否也只是表面呢？

　　背后是否也有各种支持势力在明争暗斗？

　　赵飞雪不由得感觉心中一寒，对突然闯入脑中的这个想法感觉有些害怕。

　　“你又没有挑战林师姐的野心，祁荣为何要针对你？再说了，谁都知道，孙雪琪师姐跟林师姐最是要好，但孙师姐跟祁荣却是死对头，祁荣好像也并非是林师姐的支持者吧？”这点很重要，她很想知道原因。

　　普晓兰摇了摇头，道：“她并不支持林师姐。林师姐不仅与孙师妹关系最好，也是近乎公认的储君最佳人选。祁荣是个聪明人，是不会烧林师姐的热灶的。况且，她与孙师妹势同水火，就算是支持了林师姐，将来师姐继位，有孙师妹在，她又能有什么好下场。虽然她一直想表现的很公正，但府中弟子都清楚，她支持的是我三师妹袁莉。三师妹能升任二等护法，全靠祁师叔鼎力推荐。”

　　袁莉在大司库府并无根基，又是西北的普通牧民出身，毫无背景可言。她几乎是被公认为大司库最没有竞争力的亲传弟子了。普晓兰虽然不受大司库喜欢，但出身可不低。她的叔祖同样是大司库府弟子，致仕时已是一等帝国大护法，圣州最高武职了。因此普家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家族，但因为其叔祖的关系，在圣州也不乏世交。祁荣作为大司库府首席长老，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但她却选择打压有根基的普晓兰，却支持最无根基的袁莉？

　　这太意外了！

　　赵飞雪越来越想不通了，也是越来越疑惑了。她虽然对祁荣并没有什么好感，但能成为首席长老，祁荣自然是有过人之处。支持一个被普遍不被看好的弟子，打压其他弟子，这不论从哪方面看，都不算是一个明智之举吧？

　　赵飞雪有些晕。“林师姐不过是失去了一次机会，但你们府中弟子中，真有实力挑战她地位的，应该还没有谁吧？就拿普师姐你来说，虽然你们都是一个司的主事，但林师姐不论实权还是府中地位，都比你要高出不少。祁师叔这么公然打压你，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就是向林师姐讨好？”

　　普晓兰摇了摇头，苦笑道：“祁师叔不蠢，知道这个时候去讨好林师姐一点用处没有。林师姐有师父疼爱，又有孙师妹支持，确实如你所说地位并未因此次事件受损。祁师叔这个时候贴过去讨好，只能徒增林师姐厌恶。”

　　赵飞雪还是不死心：“但祁师叔扶持袁莉又有何用？袁莉没有根基，仅仅靠祁师叔的支持，想要挑战林师姐，不可能吧？”

　　普晓兰叹了口气，道：“祁师叔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她身后还有许多地方大员、府内长老，祁师叔不过是站在前台的那个人罢了。有这么多人的支持，袁师妹又怎么能再说没有根基呢？”

　　是啊，能成为圣州弟子，尤其是亲传弟子，没有谁是完全靠自己一个人。

　　袁莉不是。

　　林月不是。

　　普晓兰不是。

　　七位师兄也不是。

　　赵飞雪突然觉得以前的自己幼稚到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