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虽然心情依然激动，但却也冷静了不少，停下了脚步，缓缓回头，冷冷看了眼田明润，并没有说话。

　　田明润见她不再冲动，松了口气，劝道：“掌门师伯不想让这件事闹大，更不想被人利用。这才快打斩乱麻，当机立断，将孟师弟立即发配到南海，并且下令日后不许重新启用。师姐这个时候去宗正司，岂不是授人以口舌？”

　　林月不解：“我只是去问个清楚，怎么就授人以口舌了？”

　　田明润道：“孟师弟为何要陷害你，这本就蹊跷。如果不是证据确凿，或者是侍卫司晚到了一步，那这件事根本就无法说得清楚。不是那一封封孟师弟的亲笔书信，他怎么可能轻易认罪？此刻消息几乎都被封锁了，掌门师伯不许任何人提起，孟师弟也已经离开圣州，前往南海了。你这个时候去打听，难免让人觉得是要落井下石。真要那样，岂不是对你只有坏处，没有任何好处？”

　　林月一听，顿时来了火气：“落井下石？我尚且不清楚前因后果，何来的落井下石？”

　　田明润反倒乐了：“师姐啊，你当差这么多年，怎么这点关节都想不清楚？你不闻不问，别人会同情被陷害的你，鄙视卑鄙、阴险的孟师弟。但如果你过问了，那性质就不同了。”收起笑容，正色道：“师姐啊，人心可畏，人言可畏！”

　　这是什么话！

　　我不过是想要知道真相，怎么就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

　　林月觉得有些烦了。

　　不由得又想到了孟长健。

　　他为何要害我？为何已经在背后害我，还能当着我的面心无愧疚？

　　我自问从未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他为何要害我？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林月越想越是想不通。

　　看着脸上露出同情的田明润，心中顿时有些火气。

　　我林月不需要你同情！不需要任何人同情！

　　田明润见她生气，转身就要走了，一边跟在她身后，一边叹道：“师姐，我就要离开圣州了，何日才能再次相见，只能看缘分了。走之前，想跟师姐说句心里话。”

　　我不喜欢你，你也用不着跟我说什么心里话！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还是停下了脚步。

　　田明润继续说道：“我仰慕师姐，这我不想再跟师姐隐瞒。但我要跟师姐说的，跟个人感情无关。”

　　林月心中先是一甜，随即又明白他并非跟自己表白，有些失望。

　　我为什么这个时候了还在想这种事情？

　　林月，你到底怎么了？

　　“师姐，我敬重你，除了因为对你的仰慕，还因为师姐你的单纯、善良。虽然你外表总是冷冰冰的，让人不敢亲近，但了解你越深，越是明白，表面那个并不是你。你的单纯，甚至有些天真。”

　　这是什么话！

　　更像是在骂我。

　　林月自从十六岁开始逐渐进入仕途，还从未有人敢在她面前说这种话。

　　有些生气了。

　　你要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可不答应！

　　“我知道这么说师姐可能要生气，但我还是想对你说。师姐，你进入仕途已经多年了，对府外官场上的一些蝇营狗苟，所知甚深。但师姐你想过没有，府外的官场，与府内并无不同。说句诛心的话，府内的权力争斗，甚至远超过府外。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你多年防范府外，将府外的官员看作外人，将府内的官员，尤其是府内弟子当做完全不设防的自己人。这时多单纯、多天真！”

　　林月更加生气了。

　　难道我将府内的弟子都看作是敌人就是不天真了？

　　“孟师弟为何要陷害你？师姐难道此刻还不明白吗？你们都是大司库亲传弟子，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妹。我到府内任职以来，也没听说过你们之间有过节。但既然如此，陷害你的为什么会是他呢？”

　　我也想知道！

　　但不能因为这个就说我天真。

　　我开始为官比你早得多，用不着你来教训我！

　　林月越发恼怒。

　　田明润并不知道林月心中所想，继续说道：“我相信，你们之间没有私仇，师姐你也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但这说的乃是个人感情，如果你们都没有进入仕途，这话自然没有错。但咱们都与普通百姓不同，咱们不仅是师兄妹，更是同僚。相比于师门的短暂岁月来说，同朝为官才是咱们真正的关系。而大司库府大殿正中，只有一张椅子。位置只有一个，你坐上去了，别人就只能站着。都是大司库亲传弟子，凭什么那张椅子就只有你能坐？圣州律法从未规定接掌大位的只能是首席大弟子，所有亲传弟子或者是圣州弟子在法理上来说，登上宝座的机会都是均等的。孟师弟为什么陷害你？还不就是为了那张椅子？”

　　林月再也没有脾气了。缓缓转过身，看着他，淡淡说道：“这么说，你也想坐？”

　　田明润并不否认：“我也是大司库府弟子，也有资格坐上那把椅子，我为什么就不能想？”

　　林月反倒笑了：“你为什么要把心里话告诉我？就因为你要走了吗？”

　　田明润点了点头，道：“我就要走了，甚至可能是永远离开大司库府了。我不想听到师姐的坏消息，这些话我不能不跟师姐你说。”

　　他是唯一一个跟我讲这些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提醒我注意身边人的人。

　　但难道就没有值得信任的人了吗？

　　“那以你所见，今后我应该怎么办？应该信任谁？”

　　田明润并未回答，反问道：“师姐，你知不知道孟长健为何会被告发？知不知道为何侍卫司行动那么迅速？这种事情要是放在以前，没有几个月甚至一两年是不可能查清楚的。这次呢，从告发到起获证据，前后不过两三个时辰，为什么？”

　　林月一怔。

　　是啊？为什么？

　　陷害同门可是大罪，不管哪一府都不可能会轻易放过。

　　师父却仅仅只是将七师弟贬黜，并未将其逐出师门或者交给内务司论罪，为什么？

　　仅仅是师父不愿事态扩大吗？

　　但这解释不通啊！

　　田明润知道她在疑惑，斩钉截铁地说道：“答案，其实很明显。除了孟师弟，盯着那把椅子的人，都已经开始行动了。只是他们都在暗处等待合适的机会，等着目前最可能继位的你犯错。孟师弟这么迫不及待地跳出来，除了说明他有野心之外，更说明他还并不成熟。他成了各种势力的靶子了，自然被群起而攻之。更可怕的是，这件事也说明，宗正司、侍卫司已经有了明确的扶持对象了。而师姐此刻为止依然一无所知，足以说明，他们所扶持的人，不是孟长健，也不是你。”

　　他的话如果是真的，那大司库府岂不会太可怕了？

　　林月摇了摇头，道：“我不信府内有那么多派系！更不信有那么多师妹、师弟在勾心斗角！”

　　田明润叹了口气，道：“师姐是掌门师伯的爱徒，最受师伯信任，公认为大司库府下一任最可能的储君。但只要师姐你一天没有继位，就有一天的时间去创造机会将你拉下马。即便不能将你拉下马，也能争取更大的权力、利益。所以，想要浑水摸鱼的大有人在，那些人无不想要趁此机会将局势搞乱。掌门师伯最是清楚其中利害关系，所以她必须要稳，决不允许出现混乱，正因此，她才当机立断，快刀斩乱麻，将孟师弟立刻贬黜到了南海。但这件事不会就这么轻易结束的。孟长健收集到的那些材料，不管是真是假，每一份都将是攻击你的剑，每一份都将是泼向你的脏水。师姐，你不能不防啊。”

　　胡说！

　　胡言乱语！

　　大司库府被你说成什么了？

　　藏污纳垢、尔虞我诈之所？

　　“你混账！如此污蔑府上，居心叵测！”

　　田明润吃惊地看了看她，随即有些伤心，眼圈一红，缓缓转过身去：“师姐不信我，我也没有办法。但我该说的都说了，我问心无愧，也就是了。”说完，大跨步离开了。

　　林月看着他远去的背景，心中依然有些火气。

　　她绝不愿意相信田明润的话。

　　决不相信！

　　虽说如此，但越是给自己打气，林月越是觉得没有底气了。

　　我必须要弄清楚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