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济心情很糟。

　　孔德祐的人马想要冲进驿站时，他并不觉得局面无法挽回，反倒暗自庆幸。而谢正清的人马突然出现，就是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之外了。

　　他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要输了。

　　等到漫天号角、震耳欲聋的喊杀声、若隐若现的苍狼旗出现时，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看管他的人时刻不离他左右，他是没有机会离开驿站的。

　　意外频发，出去又能怎么样？

　　他的命运已经不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了。

　　日已过午，驿站外能听到的，已经只有军队集结的号角，而再无喊杀声了。

　　结束了。

　　顺手拿起一个早上剩下的窝窝头，慢慢将上面的霉点揭掉，又是一叹，却是没有任何心情再吃了。放下窝头，在炉灶前的柴堆上躺了下来，索性什么也不想。他早已经是疲惫异常，不大会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朦朦胧胧睁开眼时，见小郭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身边，不想说话，更不想知道外面的情况，翻身继续睡了。

　　小郭见他显然心情甚是低落，没有再与他贫嘴，轻声说：“老大，刚才一位护卫大人叫过我，说他们已经准备走了。问这些天在驿站内，他们总共花费多少费用，让你报个数给他，走之前一并付给咱们？”

　　辛济猛然坐了起来，惊讶道：“准备走了？为什么要走的如此匆忙？”

　　小郭吓了一跳，挠了挠头，道：“我哪里知道为什么？”低声笑道：“他们走了正好，还要结算费用，不就是说你已经安全了。屋里那位大人并不打算治你得罪，你就偷着乐吧，不要再去惹麻烦了。”

　　辛济没有理他，起身疾走几步来到院子中。

　　小郭见他心急如焚，也是吓了一跳，急忙跑过去拉住了他，急道：“老大，你要干什么去啊？案子既然都已经结了，就让他们赶紧走好了。他们一天不走，咱们就要过一天担惊受怕的日子。难道这种日子，你还想继续过下去啊？”

　　“他们真要是就这么走了，咱们仨一个都活不了。”

　　辛济回过头来，面沉似水，看着小郭，斩钉截铁地说。

　　小郭顿时呆住了，这才害怕了起来。他这些天一直胆战心惊，只想早些了结才好：“大司寇不是说我们协助破案，就对我们以前犯得事既往不咎了吗？难道他又反悔了？他可是当今大司寇，怎么能如此言而无信？”

　　辛济看了看院中的几名护卫，淡淡说道：“咱们仨的性命，在大司寇眼中猪狗都不如，他又怎么会在乎？想要我们命的另有其人，也就是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

　　小郭顿时惊呆了，不由得叫了起来：“还有幕后黑手？到底有完没完了？”

　　辛济摇了摇头，冷笑一声，说道：“赵怀雄一直都在被人利用，被人当枪使。只不过这一点只怕连他自己都还不知道。”见小郭仍是死死地拉住他的胳膊，不耐烦地说道：“想活命，就赶紧把手拿开？”

　　小郭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赶紧松开了手。

　　辛济并没有任何阻拦就大步进了屋，心情平静，松松垮垮地站着，一言不发。

　　赵怀英面色依然悲痛，抬头看了一眼，淡淡地问道：“你为什么说怀雄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难道他不是我一直追查的神秘人？他自己都没有否认，你凭什么认为他不是？”显然，院中二人的对话，他都停在了耳朵里。

　　“赵怀雄就是幕后黑手，他也确实是我们一直在找的神秘人。”辛济微微一笑。

　　赵怀英有种被戏耍的感觉，怒火再一次被激起，怒斥道：“一个微末小吏，妄议大司寇府办案，你是活腻歪了！真以为我舍不得杀你！”

　　“谁说幕后黑手只能有一个。”

　　辛济仍然甚是冷淡。

　　除了冷漠，脸上依然没有一丝别的表情。

　　即使阅人无数的赵怀英，也看不出此刻他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

　　赵怀英被辛济彻底激怒了，‘蹭’地跳了起来，一个移形换位来到他的跟前，抓住他的衣领，死死地盯着他，脸色狰狞，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再说一遍！”

　　辛济并没有一丝的退缩，直视着赵怀英的眼睛，仍然不紧不慢，淡淡说道：“谁说幕后黑手只能有一个。”

　　赵怀英狠狠将辛济往外一扔，喝道：“讲你的理由！”双眼冒火，手指因为愤怒而有些颤抖。他法力通玄，盛怒之下，虽然只是随意一扔，辛济仍从房中飞了出来，重重地摔在了院中。

　　屋内的人都惊呆了。

　　谁能想过执掌天下司法刑狱的大司寇，居然会被一个小小的驿丞气成这个样子。

　　如果辛济说不出能让他信服的理由，赵怀英一定会让辛济付出代价。

　　辛济挣扎半天爬不起来，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院中的圣州弟子见他受伤如此之重，纷纷停了下来。目光中，更是充满了同情。

　　小郭更是被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想要将辛济扶起来。但他身材比辛济要瘦小许多，如何能扶得起辛济？尝试了几次，每次结果都是两个人再一次重重摔在地上，忍不住哭了出来。边哭边骂道：“狗日的大牙，你死哪里去了？还不快来搭把手，我一个人扶不动！”

　　辛济苦笑着摇了摇头，平复了心绪，吐了那口血之后，感觉气也顺了许多，这才在小郭搀扶下，挣扎着踉跄站起身来。

　　待辛济站稳，小郭边轻轻地拍了拍辛济身上的尘土，边哭道：“你就是头笨死了的猪，你说你争个什么劲？他们走了，咱们大不了就是一死，用得着这样求人家吗？”

　　辛济冷笑一声，推开小郭，道：“你放屁！这件事跟咱们本就没有任何关系，凭什么要咱们三个人抵命？咱们的命是很贱，别人可以瞧不上，但咱们绝不能瞧不起自己。”

　　缓步来到屋内，仍是没有丝毫退缩，直视着赵怀英愤怒的眼神，淡淡地说道：“第一，赵怀雄杀了秦志浩不假，那姓史的是怎么回事？现如今你当然猜得到他也已经死了，那他的尸体在哪？又是谁杀了他？又是谁将那两位大司马府弟子的尸体扔到厨房？厨房中的那声惨叫又是谁发出来的？你是闻名天下的大司寇，当然清楚，那声惊呼绝不是赵怀雄所为。”

　　赵怀英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即不由得脸色大变，‘蹬’、‘蹬’接连倒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他被太多外在顾虑分心了，根本就没有真正花费精力思考、分析案情，这时认真回想那声惨叫，但却越想越是不对。他不得不承认，他真的错了。也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火气了，脸上悲痛异常，仰天长叹一声，忍不住闭上眼睛，叹道：“还有呢？”

　　辛济缓缓地转过身去，仍然淡淡说道：“那晚死的那个赵怀雄是秦志浩所扮，但那之后出现的那个秦志浩是怎么回事？他又是谁扮的？事发后那么短的时间，他就已经可以假扮秦志浩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显然他早在事发之前就知道秦志浩当晚必死。如此的心机，怎么会是轻易自残之人？赵怀雄一介莽夫，还没有这么缜密的思维。”

　　赵怀英有些承受不住了。过了良久，这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道：“还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