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龙说:“也许你会以为,那道石缝就是我逃生的地方。不对,完全不对,石处女古堡是一个铁桶,它不存在让我能够挖掘的地方,它的砖石非常坚固,就算用矿工锄都挖不开,更别说当时的我,只有十根指甲不全的手指了。”
马龙顿了顿,笑得有点苦,又有点庆幸。
他说:“不过却又真的是因为那道石缝,我才能够活着逃离这里。是它,无数次将我救回来,是它告诉我,虽然身处地狱,但依然要向往天堂。如果没有了它,我不可能熬过那段日子。”
“那是一天凌晨,我被折腾了整整一晚,然后又像是垃圾一样,被扔回囚室,铁索拉上,我眼皮沉重得几乎撑不开。”
“那些刑讯官其实明白的,我不可能提供任何情报,但是,他们却依然乐意,每天在我身上添置新的伤口,一天一天的,永不厌倦。”
“我努力爬回墙边,那里有着整个囚室唯一团还算干燥的稻草,躺在上面可以使发炎的伤口没有那么容易恶化。我不怕死,真的,但我怕痛。”
“叩叩,叩叩,在我不知道第几次被疼痛弄醒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了敲击的声音,很轻,很细,若不是我的耳朵就靠在墙边,根本不可能听到。”
“我十分疑惑,用仅余的力气扭过头,然后,随着一阵丝丝索索的声音,一团本来鼓囊囊的物事被捏扁了,从石缝里推了出来。”
“我知道那是一块面包,因为我麻木的鼻子闻到了小麦粉的香气。”
“我的手因为受伤和乏力抬不起来,于是我用肩膀,用脖子,将面包挤到自己嘴边,连着泥沙和稻草一口咬下去。”
“相信我,那是我一辈子吃过最美味的食物,没有之一。”
“我三口两口吞下,不停咳嗽,然后对着石缝问,藏在那里面的到底是谁,没有人回答我,只有轻得几乎听不到的嘘声。”
“狱卒很快跑来,用铁棍粗暴地敲了敲我的铁门。”
“这时,我才明白,里面的人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我轻轻道了声谢,没有回应,不知道那人是不是被吓跑了。”
“自此之后,每隔几天,就会有东西从石缝里面塞进来,或者是食物,或者是药,有时候还会是一小块木板,上面刻着‘加油’和‘不要死’之类的说话。”
“之后,那段日子还在继续着,没有任何改变,我身上的伤好了又伤,好了又伤,日积月累留下了不可能痊愈的暗疾。”
“但是,那种铺天盖地的绝望,已经被石缝里,那一次又一次塞进来的小物件所驱散。”
“这样的日子又持续了好久,原谅我无法描述准确时间,因为在那样的环境里我无法计算时日。我只能说好久好久,久到即使连续一个月没有被拉去折腾,我积累的伤患,还是让我濒临死亡。”
“我发烧了,全身冒冷汗,不停的颤抖,我开始见到幻象,见到妈妈,见到好久以前的家,我知道我就要死了,终于不用再受罪,而我唯一遗憾的,就是不能够跟石缝里面的人见上一面,对她说一声谢谢。”
“但我没有死,当然了,不然我也不可能在这里说话了,是石缝里面的人救了我,我知道的。在我逐渐从模糊变成麻木的时候,囚室的铁门打开了。”
“当时,我的听觉已经不行了,所有的声音都像是从瓮里传出来的,又沉闷又压抑,但我知道有人在哀求,有人在责骂。”
“然后,铁门又关上了,我的头被抱了起来,放在一双瘦削的大腿上,那是一个少女,我能感受得到,虽然她的手有点粗糙,但这掩盖不了某些少女才有的东西,她的皮肤很嫩,她有着淡淡的体香,她……”
“她照顾了我一个晚上,给我喂药,给我擦身子,对我说了很多话,可惜的是,我朦朦胧胧的,听不清楚她说的到底是什么,我甚至乎连她的声音,都认不出来,不过终究是她……是她救了我。”
“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离开了,我看着黑暗中她那模糊的轮廓,纤细,瘦弱,而让人奇怪的是,她的肩膀之上好像蹲着什么东西,黑色的一团,有一对红宝石似的眼。”
“然后,等我再次能够爬起来的时候,我发现身边放了一块小木片,木片上用那熟悉的字迹刻着几个字‘再等一下’。”
“又过了好些天,我的身体勉强恢复过来,然后,并没有像我幻想的一样,结束那永远不会停下的折磨,我又添新伤,又躺下,再添新伤,再躺下。”
“但是,我有点病态的期待着,期待自己再次病倒,因为这样,我就能再次见到她,触摸到她,而且,这次说不定还能听到她的声音。”
“但是,我没有等到,因为施加在我身上的刑罚,一次比一次轻,一次比一次时间短,而周期间隔却是一次比一次长。”
“到了最后,如果不是每天准时的有食物送来,我都觉得那些人已经忘记了我的存在。”
“我觉得幸运的同时,又感到十分疑惑,终于,在一次狱卒送饭的时候,我偷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原来,负责我的刑讯官全部都遇上了怪事,又是做噩梦,又是见鬼的,没有一个能安然度日。甚至有一个刑讯官,直接死在宿舍里面,双眼突出,面容狰狞,也不知道在他死前经历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他们开始的时候并没联想到我身上,但怪事发生的次数多了,总有人能总结出规律。”
“有人提议直接杀了我,但那个提议的人却第一个被推出来,大家一致决定由他动手。”
“那人当时就退缩了,不敢再多说话,这样一来,竟导致谁都不想触我这个霉头。”
“往后的日子是外人不敢想象的,在这个常人闻之色变的石处女古堡里面,我竟然吃喝不愁。”
“虽然那些曾经的旧患,还是偶尔会让我痛不欲生,但总体上,我的身子却渐渐恢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