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可能!”庆云脱口而出,长老分明说过,纵然是他的修为,想要摧毁这炉,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那炉子,怎么可能就这么碎了?
难道是炼丹时,产生的余威太强,把这炉子震碎了?
庆云皱着眉头走上前,一边抵挡着滚滚热浪,一边细细查看着那炉子残骸,却发现除了那炉壁碎片,竟是什么没有!
丹七整个人都消失不见了,别说胳膊腿了,连骨灰都没见着一点。
而投进炉子里的灵丹妙药,也全数消失,却是同样的,一点渣都没剩下。
难道是丹药提前炼成了?
庆云内心暗喜,那贼眉鼠眼的三级弟子,还被他支使着继续在柴房劈柴呢。只要他提前找到丹药,那不仅仅头等功劳是他的,私自昧下一点,也更轻而易举了。
庆云也顾不得那碎片烫手了,蹲下来迅速翻找起来,想必这丹药,就被压在了哪个碎片下面。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不管怎么找,庆云都寻不到一丝丝丹药的影子。
去哪儿了?到底去哪儿了?难道门派里有别人暗中窥伺,偷偷捡去了?
庆云心一沉,倘若真是这样,长老们一定以为是自己把这化骨脱胎的丹药自己吞了!
到时候,自己有八百张嘴,也是说不清,恐怕就算开膛破肚,门派也势必要把那丹药寻出来!
去哪儿了?到底去了哪儿?庆云疯了一样地在那碎片堆里翻着,自己手都被烫出泡也顾不上,心里满是恐惧。
怎么办,怎么办,这可如何交差……
“你是在找我么?”一个清冷带着嘶哑的声音飘了过来。
庆云身体一僵,整个人心直接漏了一拍,他缓缓地如提线木偶一般转过头,看向了声音来源——
背后的树下,倚靠着一个人,明明身上的衣服已经是褴褛不堪烟熏火燎,裸露身体皮肤上却没有一点受伤的痕迹,异常光洁。
等庆云看清了树下那人的脸时,更是悚然一惊——那不是别人,正是七天七夜前,被他亲手丢进这炼人炉的丹七!
庆云惊恐地盯着那树下,本应被烈火烧成灰的人,此刻却好端端地立在树下,身上恍若布了一层金光,而这金光却不纯粹,仿佛和黑夜交织在一起,在那光的笼罩下,血红色隐隐翻涌。
丹七似乎是感受到了庆云的注视,抬眼看了过来。
这一眼,却是让庆云吓得腿软,直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少年那一双原本古井无波有点木讷的眼睛里,此刻竟然散发出森森冷意和浓浓的压迫感,令人胆寒。
相比之前那个沉默寡言的清瘦少年,眼前的丹七,虽然容貌未变,却是从眼神到气质,都截然不同。
明明那天早上的时候,他还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被自己踹了一脚也只能忍痛吞声,现在却是脱胎换骨,判若两人。
不,不能说是人,更像是……某种恐怖的野兽。
庆云强撑着开了口,然而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里已经带了颤抖:“你……你是……你是谁……”
“我是谁?”丹七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好笑,他低头看看自己胸前,七天前被庆云一脚踹伤的地方,现在已经了无痕迹。
“你……不可能……你是怎么出来的……那炉子根本出不来……”庆云看着丹七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牙齿不停打战。
“我是怎么出来的?”丹七走到庆云面前,才停住脚步,俯视着这个几天前刚刚对自己动手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庆云的错觉,他觉得丹七更高了,原来单薄的身体也更结实了。
丹七随手捡起来地上的一片分崩离析的炼人炉碎片,在手臂上轻轻一划,鲜红的血滴在了庆云身上,却烫得他一声惨叫。
这血竟像是沸腾的,直接烫烂了庆云的衣服,皮肉滋滋地冒着烟,发出“嘶嘶”的声音。
“怪物……怪物……”庆云痛得脊背发麻,瘫倒在地,像爬一样地不停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怪物么……”丹七听到这两个字,嘲讽一笑,而他手臂上的鲜血,正在滴答滴答地滑落到庆云胸前,伴着庆云更加凄厉的惨叫。
丹七却是转过身,看也不看地上瘫着的庆云,径直迈出了后院门,沿着台阶一级一级走下去。
在庆云痛得快要晕过去时时,听到风中传来他轻飘飘的一句:
“我看你们,才更像怪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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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上面是谁在惨叫?”
炼人炉那里虽是只有两个人照看,却引起很多人心照不宣各怀鬼胎的关注,庆云的这一声惨叫,直接让不少弟子急匆匆往这赶。
然而,还没来得及赶到后院,所有人便一齐顿住了脚步,目光都投向了一个方向——那里,一步一步走下来的,正是眼神冷漠,浑身金色和血色交织,宛若死神的丹七。
众弟子大骇,有人颤颤巍巍地指着丹七,语不成调:“他……他不是应该在炼人炉里吗……”
长老都劈不开的炼人炉,他是怎么出来的?
烈焰焚烧的炉子里,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庆云他们去了哪里,刚才的惨叫又是怎么回事?
众人只觉通体发凉,不敢细想。
“拦住他!别让他走了!他伤了庆云!”突然上方传来一声大喝,正是那发现炼人炉秘密的朱长老。
这朱长老,一直没离开后院太远,庆云怀着什么猫腻,别人未必察觉,他可是心里门儿清,所以自始至终都紧紧盯着,不敢放松。
可惜,精神一直紧绷着,最后没抗住,还是睡了过去,直到听到庆云的惨叫声,才慌忙起身跑去查看。
这一看,就看到了一地狼藉,以及胸口一个血窟窿,已经血流不止快痛昏在地上的庆云。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变成这样?里面那小子呢?丹药呢?”朱长老急吼吼地连珠炮发问,庆云的目光却已经涣散,只剩一只手指颤颤巍巍举起来,指向了丹七离开的方向。
朱长老也顾不得管庆云了,直接飞身追了过去,便看到了丹七往山下走的背影。
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可是本来应该在炉子里炼个几天几夜变成丹药的丹七,此刻弄炸了炉子,自己却好端端地在外面,还重伤了庆云,一定是哪里不对!
不管怎么样,得先把人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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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弟子听了长老的吩咐,仗着人多势众,也壮起胆来。
“停下!”
“站住!”
“不准再往下走了!”
阻拦的声音此起彼伏,有胆大者,甚至跳到了丹七面前,亮出了法器。
“一个卑贱的炼丹废料,竟敢打伤我派弟子,给你脸了!”说话的的是一个穿着红衣的一阶弟子,正狠狠地盯着丹七,猛地一掌向他拍去。
丹七一动未动,在那一掌拍来时,不避反迎,伸手一抵,众人只听“咔嚓”一声,那个红衣弟子的胳膊,应声折断。
这是什么可怕的力量!
明明只是一格挡,却生生断了他们一阶修为弟子的一臂!
原先威胁他的弟子,见状纷纷退避三舍。
“一起上!”门派长老又是一声大喝,聚在下面的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咬咬牙,心一横,拿着武器法宝,一齐冲了上去。
丹七只是站在原地,俯视着一众弟子,眼中的暗金色突然大盛,金光如游龙,在他全身游走,密密麻麻的纹路遍布的图案竟是从他身上扩张到脚下的地面上,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
纹图所在之地,无论是刀剑箭矛,还是扇印瓶绳,统统被格挡在外。
有不甘心者,拼力往纹图之内掷去一剑,剑还没着地,就被一层血雾包裹,化成了齑粉。
“妖,妖怪!你用了什么邪术!”有弟子惊恐地看着那被血雾吞噬掉的粉末,一脸不可置信。
“邪术?”丹七转过来看他,言语里是压抑不住的耻笑,“你们口口声声自己是名门正派,却连将人投炉炼丹这事都能做出来,究竟我是妖怪,还是你们是邪佞?”
众弟子被他这么一说,一时默然。活人炼丹,属实残忍,原本这事,就是偷偷在后院避人耳目进行的。反正,这人只不过是个无名无姓捡来的流浪儿,谁在意他是生是死呢?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个被门派长老鉴定过不过一介凡人的丹七,竟然是破炉而出,所向披靡!
丹七说完那话,便再也不管回云峰众人,一步一步向下走去。血雾环绕在周身,而那幅暗金色的纹图,竟是像长在了他的脚下,如影随形地跟着移动。
众人纷纷退避,刚刚那剑化为齑粉的模样他们亲眼所见,现在生怕自己离得不够远也被这血雾吞噬。
朱长老眼见着众人一一退避,内心暗骂了句一群废物,只好自己上前。
“伤了我的弟子想这么一走了之?没门!”朱长老一边说着,一边祭出了他的法器——一串金佛珠。
“佛珠?”丹七看着那串金灿灿的佛珠,眼底尽是嘲讽,“行丧尽天良之事,不过狼心狗肺之辈,你也配?”
“你!”朱长老恼羞成怒,紧紧攥住佛珠准备甩出,“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口出狂语,被我选中做这炼丹的材料,是你的福分!”
“原来是你。”丹七的眼神,又冷下来三分,朱长老心中一寒,觉得有什么不对,然而已经晚了。
在他生命最后一刻,唯一记得的,就是如同野兽一样的一团血雾,张开血盆大口扑了上来,他还没有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血肉已经如风卷残云般,被蚕食殆尽,整个人只留下了一具枯骨。
那串佛珠,还没来得及扔出,就这么砸落到了地上,滚到了白骨旁边。
风吹过山林,四下一片骇人的寂静。
每一个在场的弟子脸上,都写满了惊惧——眼睁睁看着长老修为的人物,上一秒还在怒斥连连,下一秒就变成一地白骨,任谁也心惊胆寒。
丹七回过身来,目光投向四周:“还有人要来么?”
没有一个人出声。
丹七哂笑一声,便再也不看任何人,大步向山下走去。
回云峰上千弟子,竟然是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曾经在柴房做事的仆役,一步一步地下了山,却无人再敢上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