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大半夜,叶炉就被打架声吵醒了。
丁等院舍这里算是整个苍灵院最僻静的地方,而叶炉这一处,临着后山,来人又尤其少。
叶炉那屋子后面还有个曾经囤柴的石洞,现在荒废了,恰好被他用来释放灵血修炼。
今天,他刚刚从那石洞出来歇息下,就听到外面乒乒乓乓的声音一直不停,还夹杂着呼啸的风声和吵架声。
叶炉听着这声音有一些熟悉,便把纸窗轻轻推开一条缝,借着朦胧的月光向外望去。
海棠色的衣裙上银白色的霓裳练在挥动,不是云梨又是谁?
而另一位,叶炉不用猜就知道,必定是云泥了。
云裳宫宫主身受重伤,她不仅仅是云梨的母亲,也是云泥的母亲。
“你回你的,少带上我。”云泥冷冷地跳开说道。
“母亲身受重伤,我需要你和我一起回宫。”云梨道。
“母亲?”云泥冷哼一声,“谁的母亲?你们一家三口亲亲热热时候,我还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暗室里无人在意,什么时候我还有了母亲?”
“那并非她本意,双生之煞难以破解,想让我们活下来,这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云梨躲开云泥的攻击道。
“你说的好听!”云泥怒气冲天,“你能轻描淡写,那是因为在暗室里待了十二年的人不是你!被忽视被遗忘的人不是你!云少宫主天天锦衣玉食,自然不知什么是人间疾苦!”
云梨的衣裙被那鬼哭神笑钺割破,堪堪站住身姿:“是,我是受益的那一方,所以你经历了什么,都是我今生无法体会的。你可以恨我,但是母亲已经尽力保住你我二人性命,除了不能示人和少宫主的身份,我有的东西,她都会给你留一份,无论是吃穿用度,还是修行之事,她都一直一视同仁。”
“一视同仁。”云泥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你不会以为,那点小恩小惠,就是一视同仁了吧?”
“你哭的时候难受的时候,永远有人陪着安慰,我只有一个老嬷嬷照顾起居,你在她怀里撒娇的时候,我只有看着暗室里昏暗的烛火。”云泥眼里尽是嘲讽,“是我愿意生活在黑暗里吗?是我出生时候,就被剥夺了看见光的机会。”
夜色深深,只有冷冰冰的月光照在云泥的眼中,那漆黑瞳孔里盛着的,是深入骨髓的孤独。
“得了吧,姐姐,不要再多事了,从一出生开始,我们就只能走上不同的路,你回去找你的母亲,而我继续在这里修我的行,云少宫主,你宫里的事,不必知会我了。”云泥转身,再也没看云梨一眼,径直离去。
云梨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一阵风吹来,纸窗被吹得更开,吱呀作响,云梨下意识回头,对上了叶炉的眼睛。
叶炉其实本来只想看看外面有什么事,不想却碰到了这两姐妹吵架,一时有点偷听人家家事的不好意思。
没想到,云梨却是施施然走了过来,“介意我进去坐坐吗?”
叶炉开了门,他的屋子里干干净净,只有生活必需品,比云梨的屋子不知简单了多少。
云梨却是四下看看,点点头,道了声:“简简单单的,挺好。”
叶炉这边只有苍灵院配的一套茶具和茶,也不知如何开口,便问:“喝茶吗?”
云梨却问:“有酒么?”
叶炉一怔,看着水灵灵的一姑娘,没想到竟然爱喝酒。
云梨看着叶炉的反应,自己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吵到你睡觉了。”
又问:“双生之煞你听过吗?”
叶炉点头,林寒确实给他讲过。
“我生来就被千娇万宠,作为以后的少宫主培养,而云泥,”云梨顿了顿,才继续往下说,“一生都会作为我的影子存在。”
“我知道自己的立场没有什么和她争论的余地,可是如果换我站在母亲的立场上,要么两个孩子都死,要么一个享尽风光,另一个受尽委屈,如果是你,你怎么选?”云梨好像在问叶炉,又好像在问自己。
叶炉不知道自己怎么选,他知道的是,云裳宫的每一任宫主,都做了第二个选择。
毕竟没有人能够狠下心来,看着自己所有孩子都死在自己面前,第二条路,起码让人心存侥幸。
倘若一个能好好活下来,另一个只要好吃好喝养着,总比都夭折了好吧?
只不过命中注定,终究有一人要成为牺牲品。
“我都不选。”叶炉最后说道,“不过是多么恶毒的诅咒,一定有破解之法,如果是我,一定会找到。”
“其实我也这么想,只是太难了,现在还毫无线索。”云梨落寞地说。
叶炉突然想到什么:“这就是你学习符篆阵法的原因?”
云梨一愣,没想到叶炉联想这么快,旋即点了点头:“对,从我知道有云泥存在开始,我就希望破解这个诅咒,起码不能让这个悲剧一代代地重复。”
云梨说不清楚,第一次知道自己还有个妹妹,而对方却一直不见天日时,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
她只知道,当时的感觉,不是庆幸,庆幸被选成少宫主的是自己,而是苦涩,苦涩命运的艰难和无理。
她第一次见云泥的时候,对方像一只黑暗中的小兽,目光充满了警惕和攻击性,好像要冲上来把自己咬得鲜血淋漓。
而后来,云泥的表现,也和野兽无异。
她的父亲母亲,对这个被藏起来的女儿也是心怀愧疚,然而正如云泥所言,无论怎么努力想一视同仁,也无法弥补自幼父母之爱的缺失——何况还有一个掌上明珠般的云梨作为对比。
所有人自然是更偏爱天真烂漫的云梨,虽然每个人都知道,若没有命运的戏弄,这本应是一对一模一样玉雪可爱的双生子。
云梨闭了闭眼,她还有件事,从未,也未敢和云泥说过——为了确保每一任宫主的安危,中了双生煞的双生子,影子的生死决定权,永远在正主手中。
不能决定自己的生也就罢了,倘若连死都不能决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