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老叶在丹七震惊的目光中伸了伸懒腰:“怎么，我看着不像活了几百岁？”
丹七看着对方花白的头发和老树皮一样的脸，终究是咽下去了脱口而出的话。
他在回云峰不过一介洒扫仆役，一向只能站在门外偷听，所有对于修行的了解，都是从弟子闲谈中得来的。
其中就有一句真心实意的羡慕:“好希望哪天能到化神境啊，那不知能活多少岁！”
所以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野人先生，不仅曾经是天下第一大门派玄武宗弟子，还已经趋近化神境？
以貌取人是人类的本能，然而在丹七这里，让他怀疑的倒不是这老头其貌不扬的外表——凭借之前他对自己的出招，对方就算不是化神境，也应该是个万里挑一的高手。
从旁听来的信息，他知道修行有九境，分别是【初元境】【升元境】【真元境】【凝魄境】【归虚境】【渡灵境】【纯圣境】【登仙境】而最高级的，便是“百炼成神、与天同寿”的化神尊者【化神境】。
前三者为下三境，中间三者为中三境，后三者为上三境。而每一个境界又分前期、中期、后期，每一期又分六阶。
对于老叶的话，他不敢全然相信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回云峰的峰主，也不过是渡灵境中期，甚至都没有进入上三境。
而化神境……那大概只存在于传说中吧。
这位自称“活了几百岁”没个正形靠在山洞里的的野人先生，难道会是传说中的化神境？
丹七摇摇头，也许对方所说的几百岁，不过是逗逗自己罢了。
老叶倒像是看出了丹七的质疑，却也没纠结这点，换了个问题:“你兽化的时候，能控制自己意志吗？”
“控制不了。”丹七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他能记得发生的所有的事，却更像是个旁观者，整个人的意志被一只野兽攫取掌控。
当金色纹路在自己身上浮现的那个时候，他只觉得全身鲜血奔涌，整个人充满着冰冷的怒意，想要撕裂一切，燃尽所有不平之事。
“哦，这个，很正常啊。”老叶却是不以为意，“能觉醒血纹的，自身肯定没什么修为，你吸了血灵兽的精华，却压不住它，反倒是被它唤起原始兽性。”
“打个比方的话，就相当于你拿了把绝世宝剑，但你的能力不足以完全掌控它，反而被它带着走。”老叶拍拍丹七的肩膀，“少年人，路还长着呦。”
丹七想到昨天老叶袭击自己，明明自己感知身后有人，却没力气抵挡。
他又想到老叶说得那个后来容易疲惫的洒扫弟子，于是问道:“这血纹显现后，人会累得格外快吗？昨天夜里，走到最后我几乎已经没有力气。”
“那当然，血纹加身，兽灵附体，你相当于借了部分灵兽的力量，却用的是凡人的身体。还走到最后？幸亏你没有大开杀戒，要不然就你这身板，早就爆血而亡了！”老叶瞪他一眼。
丹七不由得出神，昨夜他没有杀尽回云峰众人，只不过是觉得冤有头债有主，除了丧心病狂活人炼丹的朱长老和把自己投炉的庆云，其他人虽然助纣为虐，倒也没有直接加害于自己。
没想到阴差阳错，反而也留了自己一命。
不过，自己区区一介凡人，平平无奇，却机缘巧合融了这灵血，得了这很多修仙人都求之不得的珍宝，属实在是运气太好。
老叶大概是看出来了他在想什么，用水囊敲了他一下:“想什么呢！你以为自己占了个大便宜？我不是说了吗，世间事有得必有失，你得了这灵血，倘若不加紧修炼，让自己身体承得起它，终有一天会被它反噬啊！”
反噬？丹七抬起头，他早就猜到了，这血纹必然不会全是好处，却没想到副作用如此严重。
“有办法把这反噬消除么？”丹七问道，问完又后悔，对方和自己非亲非故，也没有告知自己的必要。
没想到，老叶却是很爽快:“有啊，而且说起来很简单，只不过做起来难罢了。”
“短期的话，可以服用寒性丹药压制这灵血，长期的话，则是需要靠修炼，还不能是一般的修炼。”老叶一边啃着烤鸡一边说道。
“不是一般的修炼？”丹七皱眉，作为一个半只脚都没踏入修行界的人，一般的修炼他尚且没有根基，更何况不一般的呢？
“对。天下法术系别以阴阳为分，下分【金】【木】【水】【火】【土】【幻】六属性，又向下延伸出【炎系】【雷系】【风系】【冰系】等等众多系别。”
“通常来讲，修行之人只会专精一种系别，然而要和这灵血共生，却需要同时修行对立的【冰系】和【炎系】，靠【冰系】压制灵血，又靠【炎系】施放能量。”
两种完全相反的术法，同时进行修行？
丹七皱了皱眉，就算是没有系统接受过修炼的他，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退一步讲，如果修行对立的系别可行，那么大多数人，就不会只单独修行一中了。
毕竟，多多益善，谁嫌本事少呢？
果不其然，老叶继续道:“不过，同时修两种对立系别的术法，不单单是实施起来难于登天，带来的痛苦更是常人所难忍。”
他瞅了一眼丹七:“你在那炉里有多痛苦，修炼一次的折磨程度，只会多不会少，也许开始还能忍受，但是长年累月下来，很难坚持。”
所以，要么就放任自流，等着某一天被血纹反噬，而那一天应该也不会太远。
要么就冰火同修，一次次在炼狱中淬骨而生，在一次次受折磨中寻求一个渺茫的生机。
“自个儿的命，自个儿定，你要求生求死，也都拦不着。”老叶面无表情地啃了一口鸡腿，“你选吧。”
说完这句，老叶就自顾自啃他鸡腿去了，一时之间，只剩下狼吞虎咽的咀嚼声，还有那灵兽的打盹儿声。
丹七陷入两难之境。
往后，什么都不做，是死；往前，拼尽全力去承受，也未必能生。
如果选择考修炼来慢慢消除反噬，那就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而且，没有人能担保最后能成功。
那可是上古灵兽啊，也许，挨过千万个日夜钻心刺骨的痛，最后还是落的个身消命陨的结局。
可是，他不甘心。
他还这么，这么的年轻。
他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从何而来，也没有好好看看这个世界的河流山川，日升月落，没有体会过求得的喜悦与求不到的苦闷。
他的人生，本应是一幅长卷，还未彻底打开看个究竟，就要匆匆掩卷，他不甘心。
“让我试试看吧，能痛到什么程度。”良久，丹七开口。
老叶不啃鸡腿了，转过脸来，眸色深深地看着他:“想好了？”
丹七点头。
老叶把手里的骨头扔掉:“好，明天开始，我会带你修炼，不过能走到哪一步，我保证不了。”
“萍水相逢，你帮我，总不能白帮。”丹七却没有马上领情。
“嘿嘿，说得也是。”老叶似乎就在这儿等着呢，“以后抓鸡烧饭，洒扫收拾，就靠你了。”
丹七有点无语，兜兜转转，他从回云峰的杂役，变成了一个老头子的贴身老妈子，也没好上多少。
“除此以外，每隔三日，还要借你灵血一用，不过放心，要的不多，不会对你身体造成任何损伤。”老叶道。
“……”
丹七有点怀疑，这人帮自己消除反噬是假，骗自己灵血是真。
“这位前辈，请问你要我的血做什么？”丹七不由得问道。
回云峰的经历，让他看到了人性之恶，无冤无仇都能被算计性命，更何况萍水相逢之人，怎会平白无故施以好意？
“怎么，怕我别有所图啊？”老叶啧了声，很是不屑，“你什么值得我图的吗？”
丹七无奈，的确，自己一穷二白，既无修为，又无法宝，实在是不值得别人去盘算什么。
不过这灵血，也许有未知的作用呢？
“你还记得昨天你被我击晕的地方吗？”老叶突然问。
丹七点头，才过了半天，不记得也有点难。
“那里封印着一个绝不能放出来的东西，我要你的灵血去加固封印。”老叶道。
那道封印本来就用的血灵兽的血，然而经年累月，灵血效力弱化，如今老叶也不是巅峰时期，镇压起来已经坡为吃力，恰好丹七此时送上门来。
“怎么样，就当是一笔交易，对我来说，不可能再找到一个带血纹的活人，对你来说，也不会找到对灵血更了解的人了。”老叶谆谆善诱道。
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起码现在，对于丹七来说，这是最合适的交易了。
不过，第二天一早，被老叶一巴掌呼起来的时候，丹七就不这么想了。
眼睛还没完全睁开，耳边就响起来老叶中气十足震撼人心的一声大吼:“起来抓鱼啦！”
说完以后他小声嘟囔着:“要不是我不会游泳，早就吃上鱼了。”
转头看着睁眼的丹七，老叶又开始鬼扯:“你捉几条鱼，我也好观察观察你的能力和反应速度。”
丹七:……
他觉得，自己可能掉进坑里了。和这人的交易，真的没问题吗？
不过，丹七还是去抓鱼了。
毕竟寄人篱下，别无选择，他还得靠着老叶给自己续续命。
无论老叶是嘴馋在诓他，还是这真的有点用，反正他现在也无处可去，无事可做，全当消磨时间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在河里的时候，体内的燥热感缓解了不少，明明一刻不停在水里扑腾，却感觉精力充沛。
他会水这一点，自己都不记得，只是被丢进河里便不由自主开始扑腾。
也幸好如此，相比拿着老叶自制的破捕鱼网毫无进展地捞鱼，自己下手抓，成功率却高多了。
那灵兽也跟来了，倒是不喜欢下水，站在岸边一边自己梳着毛，一边好奇地往这边看。
“能感受到体内有热流吗？”老叶突然出声。
丹七点头，从那一夜开始，他便感觉体内一股热意不停地横冲直撞，连带着自己也有点烦闷急躁。
“闭上眼，试着去理顺它，引着所有热流往同一个方向走。”老叶道。
丹七闭上了眼，那股热意更加明显了，几乎要把他整个人给撞得一趔趄。
他听从老叶的指引，试着集中精神，努力压制那些四散奔逃的热流，往手心方向集聚。
第一次做，还是有些困难，不过老叶也没催促，任他去感受去尝试。
原本的烦躁被一缕缕收束，热流经由手心，再流过四肢百骸——出乎意料，这种感觉，竟然很舒服。
紧皱的眉心慢慢舒展开来，老叶瞅着丹七神色的变化，也知道有谱了。
“现在，尝试把热流汇聚在手臂到手心，然后去捉鱼吧。”老叶笑着说。
丹七猛地睁开眼，明明没过去多久，外表没多大变化，然而对他来讲，内在已经天翻地覆。
两条手臂似乎充满了无尽的力量，敏捷度也大幅提升。
抓鱼最难的，就是手眼协调，手的速度通常跟不上鱼的速度，往往看到了一伸手，鱼就溜得没边了。
然而被体内热流加持过的手，却像是最凶猛的鸟喙，又稳又狠又准，不多时，丹七身边的鱼筐已经硕果累累。
唯一的问题就是，手心的温度过高，好几条鱼身上已经传来的烤鱼的问道。
“啧啧啧，真是能干啊，反应够快。”老叶在旁边一顿猛嗅，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也差不多了，先去把这堆鱼烤了吧。”
“对了，这就是冰火同修中的炎修，主打的就是合理引导去【释放】，对你而言，不算太难，接下来的【收束】，才是最熬人的。”老叶拍拍衣服上的杂草站了起来，带着丹七往回走去。
无论如何，这个开始体验不坏。
丹七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熟练地学着老叶的样子，抱了一捆枝叶柴火丢进了炼丹炉里，燧石一打，熊熊火苗升起，然后他一剑穿鱼，悠然烤了起来。
“挺会有样学样的。”老叶虽是这么说，倒是乐得清闲，去逗那小灵兽了。
“它有名字吗？”丹七看着那小灵兽被老叶欺负地嘤嘤嘤直叫，突然想起来这一茬。
“你都没有，你觉得它能有吗？”老叶被那小灵兽，绝地反攻，尾巴一扫，吃了一地的灰，“啧”了一声。
“怎么，你想给它起个？”老叶看着丹七的表情，又道，“这灵兽可不是寻常猫啊狗啊，别看这只没多大，脾气可不小呢，我也不是没给它起过，结果这小东西都不愿意！”
“你给它起的什么？”丹七好奇。
“狗蛋啊，猫剩啊……”老叶掰着指头数着，这灵兽“嗷呜”一声愤怒地咬他裤脚，“哎呦，不说了不说了，又是一万个不高兴。”
“这么难听，它肯定不愿意。”丹七叹口气，走到小灵兽面前，用衣襟擦了擦自己的手，才摸了摸这灵兽的毛，问:“叶前辈，你是怎么遇到这灵兽的？”
小灵兽似乎很喜欢丹七，被他顺毛撸得特别享受，乖乖地趴着，还发出了舒服的呼哧呼哧声。
老叶看着不忿道:“嘿，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有天下暴雨，电闪雷鸣的，一道闪电直接把我洞口附近的歪脖子树劈焦了，我听着声出来，就看到它湿漉漉地缩在我洞口。”
“我能怎么办？我只能把它抱进来，给烤烤火，把毛烤干了，又喂点水和吃的，想着第二天天晴了再让它走。谁知这暴雨就下了三天，第四天，它已经在这洞里给自己找了个窝住下了。”老叶叹了口气。
“本来我以为它是山里的什么新品种，长得还挺灵性。谁想到那天抓鸡被树枝划伤了，回来它就走过来舔了舔伤口，伤口直接愈合了。我这才知道，这哪儿是长得灵性，这是真灵兽啊！”老叶说道。
丹七听完后想了想，蹲下身子，直视着小灵兽蓝莹莹的眼睛:“既然这样，你叫闪闪如何？闪电那个闪，愿意的话，你就点点头。”
小灵兽摇了摇尾巴，似乎思索了片刻，然后真的点了点头，认可了这个名字。
“你好，闪闪。”丹七微微一笑，用手握了握闪闪的小爪子。
老叶在一旁愤愤不平:“嘿，他起名你就愿意，怎么就不喜欢我的狗蛋和猫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