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常羿没想到程仁此次前来是要带他走的。

　　“你母亲，常夫人，得了很严重的病，她不让我告诉你，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回去看看她，不管怎样，看到自己的孩子心情总归会好些，心情好那对对治病也是有很大的帮助的。”程仁的语气极尽真诚，在费莉希蒂看来，这个人没有说假话。

　　“我母亲得了什么病？”常羿问道。

　　“赛博义体排斥综合症二级。”

　　“什么？她怎么会得这个病？难道她又改造身体了？”常羿追问道，赛博义体排斥综合症顾名思义，就是肉体与赛博部件产生排斥反应，一共分为五级，第五级只会偶尔发生呕吐现象；第四级会周期性浑身刺痛；第三级疼痛指数上升，如果不用止痛药就会影响日常行动；第二级除了疼痛呕吐外，还会晕厥；病情到第一级就会彻丧失意识，成为植物人。

　　“驻颜术，常夫人做了驻颜术，已经有一年多了。”程仁说道。

　　“我母亲不会是做驻颜术的人！母亲一直都说慢慢的老去才是真正的人生，虽然她像别的女人一样热衷于保养，但她不屑于用这种方法来永葆青春。”常羿说道。

　　“女人对衰老的恐惧会随年龄增长，当女人发现普通的方法不能使自己延缓衰老后，就会用极端的方法，常夫人可能是这种情况。”费莉希蒂说道，女人对女人的了解，总会比男人深。

　　“常夫人在你在外游历的这几年陷入了衰老恐惧，本来那几年因为你父亲的事情心力憔悴已经显得比同龄人要苍老，再出于对你这个亲儿子的担忧，衰老是在所难免的。”程仁语气有些不耐烦了。

　　“这样吗？”常羿盯着程仁，作为儿子，确实对母亲的近况有所担忧，不过凭自己对母亲的了解，他相信母亲不会做这种事，眼前这个人虽然从小看着常羿长大，但是不值得信任，程仁嘴里所说的父亲的事情，不就是他一直向他们母子隐瞒的吗？

　　“废话不多说了，你这就跟我回去。”程仁伸手去拉常羿，常羿不为所动，“什么意思，常夫人都这样了，你都不跟我回去看一眼？”

　　“别急程仁叔叔，我早一分钟晚一分钟回去，对我母亲的病都于事无补，不如我先跟她远程通话，确定了她的情况，我再赶去也不迟。“说着常羿打开赛博魔方，作势要与母亲通话。

　　程仁淡定的说：“可以，你了解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魔方的全息投影显示出常夫人的脸，果然如程仁所说，比常羿离开时苍老了许多，头发已经花白，皱纹已经在额头蔓延，恐怕再过几年就会在脸上肆意发散。

　　“妈妈，你还好吗？”

　　“我挺好的孩子。”为人母往往会向孩子掩饰自己的困境。

　　“程仁叔叔说你生病了，因为做了驻颜术。你可从来不是怕老的人呐。“

　　“没办法，我也到了害怕的年纪了，你最近在做什么？也没有跟我发邮件。”

　　“我现在在中心城，程仁叔叔来接我去看你，我只是不放心您，先跟你通个话。我这就跟他去看您，您好好睡一觉，等您醒了，我就在您的床边。”常羿断开通话。

　　“走吧？”程仁说。

　　“你知道吗，作为人的情感，哪怕明知对面那个人不是我母亲，但他长着一张与母亲一样的脸，我就不能让自己对他不敬。”

　　“你什么意思？”程仁不满的说道。

　　“刚才跟我通话的根本不是我母亲，程仁叔叔，你如此大动干戈的欺骗我回去，是为了什么？”常羿问道。

　　“刚才明明就是常夫人，你怎么敢怀疑我？”程仁怒目而视，谴责常羿对他的不敬。

　　“我昨天晚上给我母亲发了一封邮件，告诉她我最近在干吗，有什么问题想问她，可是刚才那人竟然说我没有给他发邮件。”

　　“或许是因为病情原因，义体故障没有收到。”程仁说。

　　“哼，就在刚才通话之前，她已经回信了。你也知道，这个是不能伪造的吧？”《赛博法案》规定的最高保密通讯等级就是邮件，赛博人通过义体发出的邮件必须有身份编码绑定。也就是说，常羿收到的这份来自母亲的邮件一定是由他母亲发出，不能伪造。

　　“我也没想到你这个从小就沉默寡言的孩子，竟然会给人发邮件。”程仁见自己被拆穿，收起了刚才表演出的怒火，“不管怎么样，你还是得跟我走，我本来是想给你个心甘情愿的理由跟我走，现在我再问你一遍，你跟不跟我走？”程仁看着常羿，面无表情，眼神中蕴藏着杀机。

　　费莉希蒂才发觉，程仁有一只眼并不是义眼，而是真正的心灵之窗——一只肉眼。义眼纵使有万般好处都改变不了是死眼的事实，义眼终究不是肉眼，它无法表达爱意，无法表达留恋，更无法用一个眼神就能让人战栗、屈服、下跪。

　　常羿不在意程仁的眼神，转身对费莉希蒂说：“对不起，今晚不能带你看罗纳尔多了，你先回家，我们警局见。“

　　“你要做什么？”费莉希蒂忙伸手去拉常羿。

　　“当然是跟我的程仁叔叔走了，我肉体凡胎，还能跟两个架武装直升机对峙不成？”常羿笑道，又对程仁说：“程仁叔叔，你从小就用那眼睛吓我，现在可别吓到我朋友，我跟你走。”

　　费莉希蒂眼睁睁的看着常羿上了程仁的飞车，她什么也做不了，她引以为豪的黑客技术现在并派不上用场。

　　“报警，对，我要报警。”报警针对最高指挥官，费莉希蒂也是这星球上的头一个了，她只想到这么一个主意，接通了瑟特的线路。

　　“叔叔你这辆车还真是比我的那辆舒服，今年新款吧？”常羿瘫坐在程仁对面，舒服的想唱小曲。程仁的飞车空间比常羿的大了一倍，真皮沙发围绕着中心的小酒桌，酒桌上摆着一瓶来自地球的红酒，四个有着东方龙的雕纹的高脚杯将其围绕，酒杯一看就是由地球名家打造的艺术品，在这个星球上价值不菲。

　　“这是去年的豪华款，今年的下个月到，你要想要，我给你申请一辆。”程仁说道，拿出随身的酒壶，倒进杯中。

　　“那就谢谢叔叔你了，说实话，我如果生活在地球，估计这辈子也坐不上这么豪华的车。”

　　“你说笑了，令尊常钧可是个名扬四海的将军。”

　　“将军可没有钱，更别提现在地球是一个统一政府，哪里还有他们这些当兵的用武之地。”

　　“话不能这么讲，所谓暗潮汹涌，地球政府可不是铁板一块。“

　　常羿收起自己懒散的坐姿，正襟危坐，认真地说：“程仁叔叔，方不方便跟我说，我父亲现在怎么样？”

　　“我不知道。”程仁料想到常羿会问这个问题，他早就备好了答案，就是“我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不愿意告诉我？”身为星球的最高指挥官，怎么会不知道一个有名的将军的消息。

　　“唔，这是机密。”程仁抿着酒，不想继续说这个问题。

　　“现在你要带我去哪？”问不出话来，常羿也没办法。

　　“先送你回家，看看你母亲，别的事儿明早你就知道了。”

　　“送我回家？不怕我跑了？”常羿笑道。

　　“你认为你跑的了吗？”程仁也笑了。

　　“那倒也是，动用两架武装直升机，十四名——不，加上你的保镖是十六名的特战队员，我若是要跑，怕不是被打成浆糊。”常羿掰着手指头说道。

　　“别多想了，你连自杀的机会都没有。你啊，只是个肉体凡胎。”程仁给自己倒了杯酒，摇晃着酒杯，杯子上的龙化成红色仿佛在酒中巡游，“你还真是死心眼，在这个星球上多好，要什么我都给你，你还不给自己改造一副身体，你不是要当警探吗？肉体凡胎，去追捕那些恶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找人给你设计一套改造方案，保证你成为这个星球上的第一神捕。”

　　“我敢去做这个工作，就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心理准备。我枪法好，碰到小毛贼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你枪法再好你也只是一个普通人，黑市里带有枪械的义体已经泛滥了，你说你精准还是电脑精准？枪法你拼不过了，难道还要去肉搏，拼体力拼速度？”

　　“不要多费口舌了，我绝对绝对不会成为赛博人的。”常羿态度坚定地说。

　　“我知道你的原因。你想回地球找你父亲是不是？常夫人肯定从小就给你灌输回地球的人生目标了。所以你才拒绝改造。”程仁照顾着对母子接近20年，这两人在想什么他一清二楚。

　　“你既然知道了，那就不要再说了。”常羿觉得眼前这个人越来越讨厌了。

　　程仁抿了一口酒，闭上眼睛细细品尝着，然而他也只是闭上了那只肉眼，义眼还在注视着常羿。

　　“我又不会杀你，你用义眼盯着我干嘛？”

　　“不要在意，这只是我的身体防卫程式的设定，任何时候，我都不会同时闭上两只眼睛。”程仁又嘬了一口酒回味片刻，睁开肉眼看着常羿说，“睡觉时也不会，因为现在的我不睡觉。”

　　“为什么？”常羿问道。

　　“你是我从小看大的，我把你当做我的孩子，父子之间不该藏有秘密，所以我现在就告诉你。”程仁摸出一瓶与瑟特更加高端的药瓶，深深地吸了一口，“因为疼，我严格来说已经是综合症一级了，但是由于我的赛博化程度高，在赛博元件的刺激下，我还能保持意识及正常的活动。可是我根本睡不着觉，疼痛感似乎在提醒我，睡着了我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会永远都醒不过来吗？”常羿默然，虽然对这个叔叔隔绝父亲的消息很不满，但他也毕竟是看着自己长大的“亲人”。

　　“哈哈，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找到了办法。”程仁见常羿对他有所担忧，不禁喜笑颜开，总算没白疼这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