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见“红绳”,是失恋后四十三天的事情了。
那本该是又一个不眠之夜。熄灯后眨了第五十七次眼睛,耳机里卡门的l'amour正华丽高亢,然后一条细细的红线就幽幽地从黑暗中浮现了。
起初还以为是眼睛熬出了毛病;胡乱揉了几下眼皮,红线依然没有消失;仓促起身,耳机粗暴地跃出了耳垂,红线竟然也跟着动了起来。
彼时彼刻我想做的第一件事是拍张照片给她看。先伸出右手够到了手机,转头看到红线竟系在了左小指上。左手吓得僵住了,单用右手解锁了相机,但什么都没有拍到;打开手电筒,只能照到乱糟糟的床铺。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
前一晚刚沾枕头就睡着了,自从被甩以来这是睡得最好的一次。我并不急着起床;等到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这才掀被、起身、揉揉眼睛、睁开眼皮——然后又一次看到了“红绳”。
连续一个多月都过得浑浑噩噩的我面对着“红绳”的存在大脑彻底放空了。住着单人寝室,室友都在一个套间的其他房间里,因此无法确定那根细细的红线是否只有自己才能看到;何况我已经脆弱到跟人打招呼的力气都没有了,之后便一个人在寝室里虚度了整个白天。
然而消化系统比它的主人要精神得多。深夜饿得受不了出去觅食,付钱时茫然地看了收银员一眼,那个瞬间第一次看见了别人的“红绳”——系在那右手小指上的三根细红线与我左手上的那根一般无二。我整个人都懵了,被收银员连喊了几声,好容易回过神来才慌张地拿起东西小偷似地逃了出去。
商店门外就是宿舍楼。在楼下跑了几步喘了口气,初冬的凉意就浸满了肺腔。寒流已经来过了。我抬起头想看看冷风涤荡后清澈的夜空。校区就在郊外,这里的星星们闪烁得格外起劲。看着它们都这么精神,我也受到了感染。
在东南方很容易就能找到猎户座,然后开始一颗一颗地认星星。昴星团、毕宿五,参宿一二三四五六七,南河三……我暂时忘却了诡异的红线和冬夜的寒意,直到一根红色的线影穿天狼星而过,然后是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左右两边宿舍楼中几乎每个房间都有红线射出,有的射向无穷远方,还有不少正好射到对面的宿舍里。
过了一段时间才意识到,原来这两栋楼正好是男女宿舍。
我仰头呆立,只见密布的锐利线影割裂天空,交叉的红色网格禁锢了诸天繁星。前后左右也是一样的光景,昏暗的灯光下,百十条无家可归的红线如临寒风,醒目的线影不住地瑟缩颤摆。
我内心战栗,眼前的场景仿佛保护伞公司的致命激光网正步步紧逼。一天内接连不断的惊恐耗尽了气力,自然想不到那只不过是一根根红绳在响应着主人的一举一动。
忘记自己在寒夜中站了多久,直到彻骨寒冷让我记起了自己是谁身在何方。原来从惊弓之鸟到心如死灰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两旁楼上的灯光一盏盏地熄灭,原先颤动着的红线也随之风止浪息。我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想象着被大切八块的伊萨克斯博士,心中一遍遍地默念着她的名字,如同迎接变幻莫测的未来一样大踏步地向着千百人的命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