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仇恨
所谓阴阳世界,便是一条直线上的两个方向,一方是阴,另一方便是阳。
阳世的生命可以在阴世继续,灵魂就是载体。
有人拥有秘法,可以让自己的灵魂附着在别的灵魂之上,通过所附着的灵魂的肉眼,看到被附着的人看到的一切。
这是魂附的基础。
胡莱会,沧浪也会。
但魂附在劲装女子灵魂上的魂的主人,显然有了更高明的手段。
这手段的前提是,分魂。
分出一部魂去附着,去寄藏,发现危险,霎时抛弃寄藏体,将自己的灵魂收回。
这手段很高明,因为分魂只是灵魂的一部分,无法被辨识。只能推测,而推测有可能错。
若是有些大的关碍,推测错误可是能要了人的命的。
所以,渡勒仙羽,杀人了,她的秘密被别人知晓了。
这个秘密的曝光会带来什么呢?
她不清楚。
但这个秘密一定会带来很多麻烦。
可你麻烦,却会给别人带来很多便利。
所以,谁是想要这个便利的人呢?
总是一派儒雅书生打扮的守一真人?一个故作清高又极其好面子的万象门监守?
还是油头粉面的蔚云仙?好色如入魔的缭云派主事?
显然,对渡勒仙羽秘密最感兴趣的一定那个好色的缭云派主事。
所以一个不眠之夜正等待着渡勒仙羽的慰问和安抚。
…………
登台,独坐,任那夜风吹拂。
浊酒,孤单,却不是墙头草。
有时候,真希望自己是一株墙头的小草,风往哪吹,就倒向哪一边。
但命运早已注定,自己不是那幸运的小草。
小草的伙伴多么多!小草的亲人多么多!
哪怕失去再多,它还有亲人,还有伙伴。
所以,裘若宇做不了小草。
他是一棵独苗,一颗要么能长成参天大树的独苗,要么泯然众人的小草。
命运做出了选择,他做不了小草,因为小草里没有他的亲人,没有他的伙伴。
也许他的亲人,他的伙伴,曾经也是小草中的一员。
但时过境迁,这颗小草有了做大树的志气。
这难道不是好事么?
人没有志气,不是连一条咸鱼都不如么?
一棵大树会垄断一方的所有资源。
不是么?
所以裘若宇也不想去做大树。
他甚至认为自己的生命没有意义。
但无聊总会像影子一样跟随。
他无法摆脱。
他恐惧,恐惧这世上的所有。
他想摆脱,摆脱着世上所有的牵绊。
但能做到这些之前,有一道难关需要他突破!
那是他之所以是独苗的原因。
二十多年前,他家被灭门。
不知是对手看不上他,还是他运气好,竟然阴差阳错的让他逃出生天。
如今,当年的孩童长大了,从此隐姓埋名重新开枝散叶繁衍生息也不失为一个良择。
但成长在恐惧之中,时刻担心自己小命呜呼,着实让他的神经与常人不太一样。
他需要宣泄,可他尝试了众多方法,没有一个奏效。
仇恨之火,只有仇敌的鲜血才可以浇灭。
所以他此生的志向,只有一条,复仇。
但仇敌何其强大?
别说是他一介凡人,就算是修道者,那都是需要膜拜和仰望的高山。
此间恨,难平。
但再难,也只是难。
尤其是第一步。
现在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还有很大的成果。
渡勒仙羽,一个以老妪形象示人的仙子般人物,为什么要泯灭天性,遮住与生俱来爱美的心,示人于老,示人于弱,示人于丑?
示人于大限将至?
月光下,阴暗无处不在,毕竟不是日。
夜风吹拂,山林摇头晃脑,仿似鬼影。
…………
“师姐,你去不去?”
“我还没想好,你想不想去?”
“在这山里呆了十多年了,心底是想去的。”
“那就去好了!”
“可是我害怕有个天杀的动摇了我的道心。”
“哈哈哈,就你个刚入门的小丫头,还有道心?”
“谁说我没有!我的道心可是异常坚固的。”
“嗯嗯,有,有!不过,师父说的透彻,红尘炼心,不但检验道心,更能坚固道心。无论是在山门内修道,还是入世,你我女儿之身,终究要过情关。”
“咦,那你说师父当年是怎么过的?”
“不知道,山门内虽然整天叽叽喳喳,但是对于情关,却从未有过议论过此节,更别提哪位长辈的细枝末节。”
“这难道就是掌门所说的,自己的道,自己修?”
“自己的道当然是自己修!但是怎么修呢?”蓝芷捧着那张足以羞花闭月的俏脸,忧愁的问自己,问师妹,“我们到底该怎么选择呢?”
“出去见见红尘繁华,鲜衣怒马,风流才子,来一段惊天动地,唯我独宠的美好坚情……”
“你就想着奸情!你就想着奸情。”
“我说的是情比金坚的坚。”
“不要乱用词。”
“师姐,你能想出来么?”
“也许今晚想不出来,但一定是可以想出来的。”
“师姐,你看月亮,光芒没有日光亮,也没有日光暖,但是它却准时准点,什么时候该亮,什么时候该暗,什么时候该圆,什么时候该弯,做的不比太阳差呢……有时我觉得她比太阳做的还好……”
“是啊,无论是太阳还是月亮,它们都有各自的责任,它们都有各自的使命。它们一丝不苟的完成着自己的使命,永远恪守自己的职责。”
“唔,那是,要是哪一天他们没有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那才是灾难呢。
啊……哦……哦哦,师姐,我困得受不了了,我想睡觉了,你还要想下去么?”师妹靠在蓝芷的肩头,就要缓缓睡去。
蓝芷隔空捡起师妹失手滑落的杯子,这里面曾装着果儿酒。
“职责,使命,我的职责是什么?我的使命是什么?我为什么进入了溪秀宗呢?”蓝芷开始回忆,十多年前的自己。
凡人,普通人,在土里刨食,在水里刨食,所谓人生在世不过吃穿二字。更有简单的总结女子结婚择婿“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简单,总是那么简单,人生在世,就是这两样,穿衣吃饭。
饿,难受,无人能忍受。
冻,难受,也无人能忍受。
所以就要穿衣吃饭。
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黑瘦黑瘦。
瘦是因为没吃的,营养不良。
黑是因为没穿的,风吹日晒。
所以,父母为了不让她饿死,不让家里人饿死,要将她卖掉。
一个黑瘦黑瘦的小丫头买来干什么?
养大了当丫鬟,养好了当小妾。
还能干什么?
遇到个好人家,运气再好些,也许还有当夫人的一天。
但好人家能有几个?
更明显的是蓝芷没那么好的运气。
那个无赖般的少爷,是个下流坯子。
抵死不从,却被诬陷偷东西,老夫人放出话,要打断了腿,卖给打渔人终身不得上岸。
守在渔船上不得上岸,能活过二十岁就算是长寿了吧。
纵然再不愿意,却拗不过那狠毒的老妇人,还有他那贪财好色下流无耻的宝贝儿子。
盼望被打死,死了一了百了,死了还能清清白白。
哪怕被野狗吃了,我蓝芷都愿意。
但人生在世,很多事遂不得你的意,当死亡都是奢望的时候,谁还能期望什么呢?
师父说的对,女子更当自强。
溪秀宗为我这样的女孩子撑开了一片天,收留走投无路的我们。
虽然我没办法选择自己是男儿身还是女儿身,但我终究可以选择自立自强。
师父给了我这个机会,溪秀宗给了我这个机会。
我当然会好好珍惜。
但我也有些怕,怕自己做的不好,做得不对。
哪怕旁人的一句碎语,哪怕旁人的一个眼神,我都必须小心应对,不是我怕了旁人,我只是更珍惜,这得来不易的人生。
师父是我的大恩人,我的大贵人,而溪秀宗就是庇护我等弱小女子的世外桃源。
如果有一天,师父不在了,溪秀宗也不在了,我呢,还会在么?
也许有弟子会过的比现在还好,但是十个里面有一个么?
我渡过了十多年的无忧生活,我度过了十多年被人庇护的生活。
如今,大厦将倾,支持这一切的太上长老大限将至,溪秀宗无人可以接过太上长老的重任。
而这重任必将压在所有溪秀宗门人的身上。
一个人的力量是微薄的,但终究会有人去承担,如果思前想后,计较得失,待到大厦倾覆,安有完卵?
我师父是掌门,我是溪秀宗掌门的弟子。
我要为师父分忧,为师父分劳。
我要为做自己命运的主人加快成长起来。
师父希望我去,但她心疼我,让我自己抉择。
我有些自私,更有些习惯被庇护。
所以我舍不得这温暖,这安全。
我……
“师姐,你还不睡啊?别乱动么,我脖子扭……”师妹的头蹭蹭蓝芷的肩,又昏沉睡去。
望着在自己肩膀睡着的师妹,蓝芷心下豁然开朗,这世道是公平的,所有的安心惬意,都建立在别人的默默付出之上。
也许师妹靠在肩头睡觉并不舒服,但她的安心惬意,却着实是这有些发酸的肩头承受不住的……
“师妹,冷了,回去睡!”
“噢……”
“你今天是不是又偷懒了,课业完成了么?小心师叔回来,打你屁股……”
“师姐,你是不是羡慕我啊?哈哈,你好好带路,要是把我带进沟里,把我屁股摔成八瓣,我可和你没完。”
“羡慕?羡慕你什么?”
“羡慕我的屁股?”
“屁股?你做梦了啊?说梦话么?”
“梦话?我说了什么?”
“……”
“……”
‘师妹,你好好待在宗内,师姐未来这几年,估计见不了你几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