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8年3月13日。

　　老林专注的看着组员提交的报告。

　　在经过小王的算法优化后，侦查系统将原来的十三名嫌疑人，被排除掉四名，剩下九名，而刑警一队平常出任务基本都是两人一组，刚好分成了三组，每组负责对三名嫌疑人展开调查和当面的问询。

　　按照系统给出的相关联程度的排名，老林和小李这组自然是担负起了其中排名排在第一到第三的嫌疑人去调查，只是老林对侦查系统给出的结果不太满意，老林认为相关联程度最高，也就是嫌疑最大的排在九名嫌疑人里的第一名不那么像凶手，所以老林在带着小李外出去展开调查的时候是按照第二、第三、第一这样的顺序开展的，截止到今天已经完成了对第二、第三的调查，准备今天去调查这侦查系统平台给出的嫌疑值最大的嫌疑人。

　　老林这样做，多少也是在用实际行动表达着对系统的不满。

　　“师傅，孙哥和张哥那两组分别负责的三位嫌疑人的调查报告您全都看完了？”小李问道。

　　“嗯，熬了一个通宵，全都看完了”，老林回答道，虽然是连夜看完了组员反馈的调查报告，可是现在的老林却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的困意。

　　“那里面有凶手吗？”

　　“在我看来，一个都没有，虽然都是跟死者有过密切来往的，但是全都有人作证，存在着各种各样让人信服的不在场证明，同时也都没有任何明确的杀人动机。”

　　“这么说，我们今天要去调查的人就是凶手，看来侦查系统给出的结果还挺靠谱的。”小李稍显兴奋，虽说是跟着老林也办过大大小小很多的案子，但是这次的调查，如果真如小李所说，系统给出了正确答案，那就相当于是提前知道了谁是凶手，在调查的过程中只需要去做有罪推理的证明，这种推理恰恰是小李最喜欢的，已知结果，反过来推敲其全部过程。

　　“还不能过早下结论，而且系统给的结果十次能有五次是准确无误的，咱们局长都要去烧高香了。”

　　“可是，搭建这套系统用的可全都是您和局长这样的前辈们的办案经验作为输入，以数字化办案的方式把结果推到出来，这就相当于是你们这些专家真正的在处理案子一样。”

　　“小李，机器是没有感情的，它又怎么能分析出凶手的心理呢，”老林还是始终都放不下对这套侦查系统的偏见，虽然他也知道，这套系统是完完全全地把他和局长以及其他多位刑侦专家的办案方法及多年办案积累下的经验统合而成的，确实是相当于他和这些专家同时聚在一起处理一个案件，但是老林还是坚持着传统的观念，凡事都要亲自去做，亲眼看到亲耳听到。

　　“排在第一名的是一名画家，谢艺春，一年前得到了资助，开了一间很大的画廊，虽然画卖的很贵，但是生意非常的好，据说去他画廊看画买画的人络绎不绝，而且其中不乏一些达官显贵”，老林开始讲起这套侦查系统给出的嫌疑最大的嫌疑人，他想从系统的分析中找出破绽，用自己的理论和多年的办案经验打败另一个自己，有点自己和自己打太极的意思，这么做本身就很有意思，如果能赢那就更过瘾了。

　　老林继续说：“系统给出的原因：第一是赵小东曾是这家画廊的顾客，买过好多幅画作，而且赵小东可查的最后行踪就是去了这家真吾画廊；第二，抛尸地点和画廊距离很近，那一片正好都是玉林区中南部，抛尸地点在更靠近玉林区的中部，那边是有钱人的别墅区，没有任何监控可以调取，赵小东的家也在那个别墅区，这家画廊地处玉林区的南部，画廊的正门面向北边，而画廊的北面对着的就是这片别墅区；第三，这一点是我认为最不靠谱的，抛尸地点与死者所住别墅的连线上，刚好也有这家真吾画廊，如果你们几个敢这么办案，我会毫不客气的训斥你们，典型的机会主义。”

　　“画廊的大门朝着北面的别墅区开，是想要把这些住在高档别墅里的成功人士的钱都骗过去吧。”小李插嘴道。

　　老林没有接茬，继续说着自己对案件的分析：“如果说凶手将赵小东的右腿切断后，导致赵小东失血过多死亡，那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个离死者居住地很近的地方抛尸呢，这样做会直接导致自己的嫌疑直线增加，而不是选择一个其他的地方抛尸，偏偏就是赵小东的住宅附近。而且凶手的动机呢，如果凶手是贪图赵小东的钱财，不要忘了赵小东可是在这个画廊消费过很多次了，应该已经被骗走很多钱了，同时根据我们对赵小东的调查，并没有发现有人曾对他进行过勒索，交易记录也没有不知名的大额转账，与画廊相关的交易记录也都是每月几次的购买画廊作品的转账。”

　　“我知道，这个画廊每个月只对外开放一天，每月的13日，至于为什么每个月只开放一天，大家都认为应该的画家也要闭关来进行创作吧。”小李抢答道。

　　“没错，我们今天就是要去这个真吾画廊，调查他的主人谢艺春。”老林若有所思地说道，“小李，你把身上这身警服换下去，咱们毕竟是去做例行调查，并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表明谢艺春就是凶手，穿着警服进去难免会对这家画廊的生意造成影响。”

　　“收到！”

　　存在于老林年轻时候的出行早高峰，早就因为智慧城市的智能调度系统和车辆的自动驾驶及飞行汽车这些科技的进步所带来的益处而成为了那一代人独有的记忆。现在汽车只是作为纯粹的出行工具而存在着，帮忙人们从一个地点移动到另一个地点。同时得益于全息投影技术的发展，对移动出行的需求变得越来越少，因为人们坐在家里就可以完成大部分工作，包括面对面的会谈与谈判，全息投影技术可以百分之百的模拟出大家真实地面对面坐在一起讨论的沉浸场景。当然也有一部分人，仍旧沉迷于驾驶操控及加速度带来的快感，他们保留着几十年前的古董车，不过这种车只能在特定的场地或规定的时间内才能开上路面，同时还需要支付高昂的碳排放税。

　　老林不光没有穿警服，同样也没有选择乘坐警局里用来外出执行任务时专用的印有警察标志的外勤车，而是自掏腰包叫了一次移动出行平台的出行服务，从玉林区分局到真吾画廊，路程不远，老林选择了带有全尺寸全息投影的两人舒适型座舱。

　　虽说是全尺寸三百六十度的全息投影，可是在座舱内的实际能用到的并没有这么多，两个人的观看角度加在一起最多也只有它的一半即一百八十度，更别提在车辆自动驾驶的状态下，乘客的头部基本不会乱动，所以每个人的用到的最多也只有三十度而已，不到该项功能全部的十分之一。

　　老林这边看的是早在警察局里呼叫出行服务时就预先设定好的关于画廊的全部资料，看看有哪些遗漏，知己知彼，老林不喜欢打无准备的仗，移动出行平台的私密性做的非常好，不会泄露任何乘客的隐私。小李这头也已经做过了准备，对画廊的基本情况有了简单的了解，虽说小李没在看画廊的资料，倒是也没在玩他最爱的带有五觉体验的沉浸式互动游戏，而是在看世界前沿科技的相关新闻，自从小李的奶奶去年接受了脑部手术，彻底根治了奶奶的阿尔茨海默病之后，小李就对科学技术的进步表现出了高度的关注，每天早上六点来到警局后，如果没有其他的任务，便会浏览起最新的科学技术方面的新闻。

　　老林需要时刻保持清醒，怕舒服过了头给自己带来困意，没有把座椅调节为零重力舒躺模式，反观小李这边呢，整个人被包裹在座椅里，还打开了从头到脚的全身按摩。

　　到了画廊的正门外，老林和小李一左一右同时下了车。

　　老林下车后就盯着画廊外部这栋建筑仔细地打量着。

　　画廊这栋楼坐落在外墙院子里正中间的位置，院子的最外侧是围绕着院子一整圈的高矮适中款式简单的栅栏，从栅栏正中的大铁门进入后，一左一右分别是一条车道，左出右进，应该通往院子后侧的停车场。这幢建筑的外墙差不多能有五层楼的高度，这么气派的画廊还真的是头一次听说。画廊的大门朝正北敞开着，与之相对应的则应该是在画廊这幢建筑的南侧也有一个门，专门为那些开着古董车停到停车场后从另一侧进入画廊的人准备的。

　　老林和小李跟随着寥寥无几的人们从画廊北侧大门进入，毕竟连古董车都养不起的人只能是画廊很小的一部分顾客。

　　进入大门后，便会处于一个非常大的空场之中，老林继续仔细地观察着画廊的内部空间。

　　空场的平面足有半个体育场那么大，举架与外面看上去的差不多，至少有五层楼的高度，相当于一个立方体的罩子罩在了体育场之上。虽然这么大的一个空场，但是由于画廊里站了很多来参观画展的人，所以这个内部的巨大空间并没有显得那么得空荡荡。

　　空场的右边是不透明的墙体，巨大墙面的正中间是一块红布盖着什么东西，从盖着红布下面的形状可以看出来，下面应该是一个巨大的画框，在这个相框两侧的正中偏上的位置，分别悬挂着两个长条音箱。在巨幅画作的下面，由近及远，是一排被均匀排布的小幅画作，每幅画作的下面都有数量不等的人群在欣赏着画作。

　　空场的左边被平均分成了三块，最近处和最远处应该是用于展览画作的独立的房间，上下共有两层，房间外侧带有露天缓台，并配有扶梯，供前来观赏画展的人们上下楼使用。位于左侧三块区域的中间区域则是由一直通向上方的台阶组成，每级台阶高度与宽度均为正常尺寸，与普通的楼梯没什么差别，楼梯一直向上的部分被近处的房间挡住，要走到空场的中央或是走近一些才能看到，楼梯的最下面被连续的红色围栏给拦住了，看来目前楼梯及上面的部分还处于暂不开放的状态，楼梯正对着右侧墙壁上的巨幅画作，想必是画廊主人最看重的一幅。

　　这个大厅实在是太气派了。

　　与其说这是一个画廊，倒不如说这是一个展览馆，或者一个博物馆，恐怕会更为贴切。

　　小李看到有一位像是保安的人朝他们走来，便对老林说道：“这画廊确实不一样，这里的保安穿的跟外面的那些保安也不一样。”

　　“小李，那是侍者，你看这人群里面也有一些这样的侍者，他们为客人们提供服务”，老林说道，“这些侍者给人的感觉有点类似英国皇家贵族的贴身仆人，只不过这里来看画展的人数太多了，无法给每个人都一个仆人专门去服侍他，你要注意区分好，人群里面穿的西装笔挺的其中有一部分就是侍者，而穿着休闲服装的才是真正的富豪们。那边不就有一位穿着衬衫马甲西裤皮鞋，端着香槟托盘的人在为一位穿着宽松休闲衣服的人服务么。”

　　侍者面带微笑，已经来到了老林和小李的面前，很绅士地说道：“二位先生上午好，馆内的人脸识别系统识别到您二位不在本期画展的邀请名单中，可能是系统出了错，不过还是请二位出示有效形式的邀请函，我这边会尽快帮助您二位确认身份信息，以免错过即将开始的开展仪式。”

　　这名侍者身高目测一米九，或许也是看中了这种高大形象的原因，画廊的组织者才选择他作为门口处的侍者，至少在面对大部分人的时候，都会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这就有点类似于小李口中说到的保安的感觉。

　　不过这种压迫感在老林面前起不到任何作用，老李身高一米九三，年轻时也警局里篮球队的绝对主力，小李也有一米八五了，三个人站在一起仿佛三座指峰直插云霄一般。

　　“你好，我是玉林区公安分局刑警一队的队长林兴，这位是我的搭档，李严”，老林迅速回答到，“你可以登录安照市公安网站，使用我的人脸影像做信息比对，确认我们两个的身份。”

　　“好的，请稍等。”侍者说道。

　　老林向画廊中间望去，人群确实都集中到了楼梯的正前方，看来开展仪式的主舞台就在楼梯的上方。

　　“身份已经确认好了，请问两位警官，来到真吾画廊是有什么事情吗？我们画廊需要怎么配合二位警官？”侍者仍旧面带微笑。

　　“我们怀疑你们画廊的所有者谢艺春与几天前发生的一起凶杀案有关，现在来到画廊进行调查。”小李不耐烦地说道。

　　“好的，请稍等，我这就联系我们画廊的负责人，请她先带您二位参观一下画廊，至于谢总，可能要稍等一段时间，他现在有些忙，因为他正在楼梯上做着开展仪式的演讲。”

　　老林和小李望向画廊的中间位置，人群都集中在这里，视线都朝向楼梯上方，老林好奇，演讲还没有开始，是什么让大家的期待如此之高。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应该是画廊所有者谢艺春的声音，老林站在门口的位置，感受着声音源头的方向。老林所听到的声音应该就是来自于大厅正中央那张盖着红布相框的左右两侧的长条音箱中播放出来的。

　　“我曾经亲耳听过永恒的坠落，亲眼见过繁星的陨落，这世间万物永不停息，每时每刻都在朝着死亡的终点疾驰狂奔，我有幸参透了其中奥秘，找到了能够留下最美的瞬间的方法。很荣幸现在能有机会，与你们一同分享。

　　“在经过了最开始的秋季系列主题和第二个冬季系列主题之后，本次迎来了春季系列主题，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乃是神奇的造物主所创造的最杰出的作品，春天给予了我更多的灵感，目前各位在画廊所能欣赏到的作品，都已经全部替换成了春季系列主题的作品，不过秋季和冬季所展出过的作品，仍旧可以在平台上购买。

　　“本次最新推出的春季系列主题画作仍旧是以平台在线拍卖的方式购买，拍得之后会有专业的团队上门送货安装，画廊售卖每幅画所得的收入会有一部分用作慈善事业。

　　“下面我来为大家介绍本次春季系列主题，真吾画廊推选出的十幅优秀作品。”

　　老林看到人群的方向，有一位身穿红色晚礼服的女人优雅地向他们这边走来。

　　该女子五官清秀，一双水灵灵迷人的大眼睛成为最闪烁的焦点，身上的红色晚礼服搭配其曼妙的身材，是如此的性感迷人，行走时从容不迫，如果不是楼梯那边进行着开展仪式的演讲，那么全场的注意力所在应该全都要集中在她这里。

　　“许总好。”侍者说道。

　　“好的，你去忙吧，这里交给我。”女人对侍者说道，说完便转向老林和小李，“二位警官上午好，我叫许雯，是这间画廊所有者谢艺春的秘书兼画廊负责人，同时也是真吾画廊的联合创始人，请问有什么我能够帮助到两位的？”

　　“你好。”老林同样面带微笑对女秘书说道。

　　老林将来意告诉了女秘书，女秘书表示对谢艺春的问询要稍微等一下，演讲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她可以带着老林和小李在画廊里先转上一转，老林同意了女秘书的提议。

　　女秘书带着老林和小李沿着右侧向大厅中央走去。

　　老林一直在观察着墙壁上高高悬挂着的画作，这些画的尺寸都不是很大，属于是那种小尺寸的画，每幅画大概有10寸左右。墙面上这些画的最大特点，不是来自画本身，而是悬挂方式，这些画都挂在很高的位置上，即使像老林这样高的个头，也需要仰起头来观看，更不要说那些正常身高的人了。

　　这些画不同于那些油画，它无法让你看到每一笔油墨的走向，但是在彩色的丰富程度上又有那么些许的相似之处。

　　“这些画挂在这么高的地方，是有什么特殊的寓意吗？”老林对女秘书问道。

　　“这是谢总定的规矩，谢总感叹于大自然这个造物主的神奇之处，挂在高处更多的是想表达一种对大自然的敬畏之情，谢总精心钻研画画之道二十年有余，现在的他能够用最写实的手法把大自然多样性的神奇之处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给欣赏者一种百分百还原现实的体验，这也是谢总这些画作的成功之处，同时也是深受大家喜爱并争相抢购的原因。”女秘书微笑着回答道。

　　“好奇怪哦。”小李小声嘀咕着。

　　“欣赏本来就是向高处看去，这如同我们欣赏艺术、音乐时的感受，它们都是一样的，高山流水，知音难觅，当你能够真正读懂画作的时候，你会发现这些画里所呈现的内容，与你的距离就会变得很近。”女秘书继续说道。

　　所画的内容丰富，各式各样的都有，有昆虫、树叶、花朵、石头，单看这些内容确实不能成为什么神奇的作品，但是这些画的真实程度，就好似有那么一块石头或是一朵花真的在那张纸上一样。唯一能够让你察觉到这不是由高清晰度打印机制作出来的是因为多少还是能够看到所画之处色彩颜料的轻微起伏。

　　老林心里想着，现在的艺术作品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完全看不出来是一副画，乍一看过去还以为那里面真的有这些东西一样，这也难怪来这里看作品的人会络绎不绝，大家固定时间每月一次前来朝圣，大厅里的人群还在虔诚的仰望着谢艺春，如痴如醉般听着作品的介绍。

　　女秘书继续介绍说：“摆放在大厅里的作品是谢总早期时所作，目前看到的这些都是固定的价格，例如这幅百合花，花朵永远处于盛开的状态中，不过挂在这里的我们现在亲眼看到的这一幅我们并不对外售卖，这些挂在这里的画作，我们都有数量不等的库存，并没有都摆放出来，而画中惟妙惟肖的百合花，每幅画与每幅画之间又略有不同，另外确实还有一些仅此一份的作品，如果顾客有需要，我们谢总会在这闭馆一个月的时间里，再创作一副。”

　　“既然没有亲眼看到画作本身，为什么还会有人来购买呢，难道作品这个东西，不应该是看到之后才能决定是否够买的吗？”老林不解地问道。

　　“来这里看画的人大多是对谢总作画的手法的喜爱，因为他可以创作出无比逼真的画作，仿佛在这么一张纸上真的有东西在里面一样，然而它又仅仅是一副画而已，人们更多的是对画本身的痴迷，而不是对它所画之物的喜欢。不知二位警官看了这么长时间，有没有相中的作品呢？”

　　“我们是来调查案子，对你们这些画没有兴趣。”小李抢先一步回答道。

　　“凡是下单的顾客，我们都会提供送货安装的服务，像在画廊一样，同样是安装在顾客住宅的高处位置，在欣赏谢总画作的同时仰望着大自然的魅力。我已经将我的联系方式加入到二位警官的通讯录中，二位警官，如果有看得上的作品，可以直接联系我。”女秘书说道。

　　不知不觉间，三人已经走到了大厅的中央区域，被红布盖着的巨幅画作的正下方，是一幅尺寸很小的作品，其所画内容是一只小鸟，这种鸟儿随处可见，老林叫不出它的品种，画作下方的名字是用机器打印的两个黑体字——小鸟，仅仅是想要表达这就是一只普通的小鸟吧。

　　老林仔细观察着这幅小鸟，鸟儿侧着身，能看见鸟儿右侧身体的全部。鸟儿的眼睛活灵活现，眼球、眼白、瞳孔均清晰可见，整体看过去仿佛一个向外凸出的球体一般，老林盯着鸟儿的这只眼睛出了神，眼睛与眼睛的对视，如果这是一场比赛的话，谁的眼睛先动了，那么谁就输了，突然间老林回过神来，他看到鸟儿的眼睛灵动一般的闪烁了一下，这让老林下意识地想到了自己女儿的水汪汪的大眼睛，同时似乎是在对老林说着“爸爸，什么时候回家看我和妈妈”，老林多少有些自责，无意识地低下了头，悄悄地把视线从画上面移开，老林定了定神，从这个被鸟儿眼睛带进的第二层意境中跳了出来，这一只鸟的眼睛虽然与女秘书水灵灵的大眼睛无法相提并论，但是足以媲美一只真正的眼球。尖尖的鸟嘴上甚至可以看见这只鸟生平啄食的次数，可以通过这一点推断出这只鸟的年龄，鸟嘴上半部分的凹坑应该是啄到了坚硬的石头上导致的。鸟儿身上的羽毛层次分明错落有致，每一根毫毛的走势均清晰可见。

　　老林一边欣赏着这幅小鸟，一边感叹，这作画的手法确实不一般，可以把写实做到极致。老林这个艺术界的门外汉也不禁打心底里佩服起来。

　　“春哥。”女秘书亲切地对迎面走过来的谢艺春打着招呼。

　　画廊开展仪式的演讲已经结束，谢艺春第一时间来找老林和小李。

　　谢艺春，中等身高，长着一副大众面孔，就是把他扔在人群中你也不会发现他的那种极其普通的长相。看得出来，穿着是精心准备过的，不过打扮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老林以为，出席这种对本人非常重要的场合，是谁也都要精心打扮一番吧，况且还是在这么大的场合下。

　　“看得出来，这位警官对这幅作品很是欣赏啊，一动不动盯着看了这么长时间，有人从后面走过来都没有察觉，如果是坏人来偷袭，岂不是很危险？”谢艺春平淡地说道，并没有一般人平常时开玩笑的感觉，这样的情绪表达难免会让人误会，会不会他所说的话就是他的真实所想。

　　“春哥，这位是玉林区公安分局刑警一队的队长林兴，这位是李严警官。”女秘书向谢艺春介绍道。

　　春哥？既然是秘书的话，不是应该称呼谢艺春为老板或是谢总什么的吧，小李不禁有些好奇。小李因为没有像老林一样专注的看着墙上的画，所以他先老林一步转过身。

　　“二位警官上午好，我是谢艺春，是这间画廊的老板，也是这些画的作者。”

　　老林这才转过身，面向谢艺春说道“谢总，你好，我们奉命调查3.9抛尸案，死者生前曾是你们画廊的顾客，行动轨迹显示上个月的13日也曾来过你们这个画廊，抛尸地点距离画廊也不算太远，所以我们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请你配合。”

　　“好啊，我会全力配合。”谢艺春回答道，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希望我们的到来不会影响到画廊的生意，这个画廊里面有没有单独的空间，比如你的办公室，我们去那里做问询调查，这样也不会影响到看画的客人。”

　　“这些人喜欢我的画，自然有他们喜欢的道理，问几个问题而已，不会影响到我的生意。”

　　“好的，既然谢总这么说，我们就在这里进行。”虽然堂堂的一个刑警队队长被拒绝了，但是老林却没有面露愠色，因为老林明确知道他们此行前来的目的，收集到足够多的信息就可以了，回去后不管是他也好还是侦查系统也好，都会做出完整的分析，执法体系不会错抓一个好人，也不会错判一个坏人，不过确认之前要尽可能不对每一位嫌疑人产生任何影响，毕竟公职人员就是要为人民服务，在确定这个人是凶手以前，他也是人民。

　　“在问询的过程中，会对你回答我的问题时给出的答案的这部分语音进行录音，定向录音设备会保证其他的对话以及现场其他人的声音都不会被录下来。”

　　“好的。”

　　老林对小李说：“定向录音开启了吗？”

　　小李回答道：“开启了。”

　　“我们想问的问题不多，因为我们的侦查系统以及你本人公开的信息我们都已经掌握了，一年前接受了投资，开了这间画廊，你的事业非常成功，从来这里看画的人的数量上也可以知道，这次前来，只是有一些在此之外想要了解的事情。”老林说道，“高精度测谎仪你知道吧，目前警队里是承认高精度测谎仪结果的法律效力，这相当于给你个机会，通过仪器可以彻底洗清你的嫌疑，你是否接受高精度测谎仪的测试？”

　　“不好意思，我不接受，我听说高精度测谎仪会泄露被测者的隐私，我的作画技巧都在我的大脑里，如果这项重要的商业机密被泄露出去，那会造成非常巨大的影响，而且据说在使用过高精度测谎仪之后，会对大脑留下一定的损伤，你们警局对那些已经有间接证据证明了是凶手本人的人才会使用测谎仪，美其名曰对待狡猾的罪犯不必心慈手软，所以请拿出有力的证据，要不然我是不会同意接受这项测试的。”

　　老林接着问道：“你的过往经历里面，对你童年的这部分经历，我在系统上面没有看到，这是你刻意有所隐瞒一些童年发生过的事情吗？”老林提出了一个犀利的问题。

　　“我的童年生活在乡下，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可能是因为那时候只有城市里使用了居民信息全记录系统，所以城市里每一个人的信息都被记录了下来，而由于乡下不那么发达，很多事情都没有实现像现在这么普及的信息数字化，所以我的这部分经历没有出现在我的数字档案里。”

　　老林继续问道：“我从你的资料里了解到，你的学习成绩十分优异，大学读的是生物学，而研究生的专业却是高精尖的特殊生产制造及工艺制备，肄业。”老林说这两个字的时候明显加重了语气，希望可以给对方杀个措手不及，通常在警方问询时，出其不意，往往会使被调查者受到重挫，慌乱之中会吐露出更多的有效信息，“这其中基本都与画画没有任何关系，想要达到画出这些逼真画作的程度，想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恐怕是要经过长时间的作画练习，那么你是如何能够画出这些惟妙惟肖的作品呢，或者说你是在什么时候练习的画画呢？”

　　“首先，我必须要声明一下，我的画廊里所展出的全部画作皆出自鄙人之手，我们这里不参假，没有代笔的事情，对每一位欣赏我的画的朋友，我也会与他们一起分享我作画时候的想法看法，这也是我这里人来人往，生意兴隆的原因之一。现在回到警官的问题，如何作画依旧是我的秘密，我不会让外人知道我是如何画出这一幅幅作品的，至于练习画画，悟道与否只在一念之间，有些人天生就是艺术家，有些人无论怎样练习也达不到这样的高度，我并不是想说我有多高的天赋，我只是参透了其中的奥秘。”

　　“我要问的就这么多，感谢谢总的配合。”老林说道。

　　这突如其来的结束差点没把小李一口气呛到，怎么才问了这么几个问题就停止了呢，高精度测谎仪、童年经历和作画方法，这前两个问题还是那么回事，最后这个问题多少有点跑偏了吧，难不成老林也被这些画作所吸引住了，不过小李也没说什么，他相信老林自有他的打算。

　　“那既然问询到此结束了，我和谢总就失陪了，那边还有客人要去招呼。”女秘书说道，“二位警官可以自行在画廊里进行参观，一楼的大厅继续往前走，还有一部分类似的画作，另外一楼的两个独立展厅里也都是画作，那些作品比这里的尺寸要大，细节更多，对所画事物会有更加真实的还原。不过二楼的两个独立展厅都是只允许那些在我们画廊消费过的VIP才可以进入。”

　　“好的，再次感谢二位的配合”老林说道。

　　说完，谢艺春和女秘书便向着中间的楼梯走去。

　　看着两位的离去，老林和小李也看清了画廊里中间部分的多阶楼梯的全貌，楼梯一阶一阶向上延伸，一直上升到二楼独立展厅的相同高度，再往里是一个面积较大的缓台，上面现在还摆放着演讲台和话筒，应该是刚才谢艺春演讲讲话时所使用的，缓台的尽头处是一个房间，现在两扇大门都关闭着。

　　“还真把自己当成神了。”小李嘟囔到，“师傅你看楼梯上面缓台的顶上，是全透明玻璃结构的顶棚，上午时候太阳从东边生起时，正好能从这些玻璃棚顶照射进来，现在阳光还没有离开多久，估计刚刚谢艺春演讲的时候阳光就正好打在他的身上，台下这些人是不是都以为在摩拜天神降临呢。”

　　老林并没有回答，他也注意到了小李所说的事实。

　　现在谢艺春和女秘书走上楼梯，应该是要回到楼梯尽头的房间中，这个房间里面就是大概就是谢艺春刚才所说的办公室或者会议室。

　　老林转过头，继续看着大厅里正中间的这幅小鸟，尽管刚才在进行问话，可是有些许的思绪仍旧停留在这幅画上面。

　　站在这里多少能够捕捉到空气中的一丝丝腥味，刚才问话的时候老林就闻到了，是血腥味吗，二十年的刑警经验练就了他这灵敏的嗅觉，不过也还是无法给出正确答案。

　　老林看着画，配合着很难捕捉到的腥味，老林在想这会不会是这幅画里面鸟儿的腥味，不可能，这幅画被罩在相框里，是处于一个与外界完全隔离的状态之中。不过话说回来，这如果真的是惟妙惟肖的小鸟所给出的腥味，那真的再一次达到了一重更高的境界之中，以视觉上的感受带来嗅觉上的体验，是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另一种感觉，亦或是有意为之，特意加入了鸟儿的气味，使观赏者达到视觉和嗅觉的双重体验，这么做所能达到的效果一定是一加一大于二的。

　　“师傅，还沉浸在这幅画里面吗？”小李打断了老林的观赏。

　　“我现在多少有些能够理解这些来看画的人的心理了。”

　　“这不就是画的像而已吗，我拿高分辨率打印机加上高清晰度的图片，打印出来，再在上面罩个画框，一样能做出来这样的效果。”

　　“你小子，哈哈。”老林多少有点被小李逗笑了，不过转而收起笑容，回归到一脸严肃地对小李说，“一楼的一左一右两间展厅，咱俩分头行动，我去左边的，你去右边的那间，再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好的，师傅。”

　　老林向左边展厅的入口走去，走到一半的时候还不忘停下来回过头，再次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那幅小鸟。

　　一幅画而已，竟然能让我想到我的女儿，老林琢磨，是该倒出时间来多陪陪家里人，不能让女儿的每个成长瞬间都缺失了我这个父亲，等案子办完就回家陪着女儿。

　　老林走进左侧的展厅，发现这个展厅内部的举架差不多有两层楼高，这再一次凸显了画廊整体大气的风格，他仔细地观察着这些画作，试着看看能不能找出些什么。

　　这个展厅的作品，尺寸有大有小，所画之物也都是一些生活中可以看到的东西，比如各种品种的宠物猫或宠物狗，再比如一些家禽，鸡鸭鹅这类的，也不乏会有一些大型牲畜，比如猪牛羊。除了这些生物，也有一些植物，与外面大厅里悬挂的类似，花草树木均有出现，只不过尺寸都有略大于外面那些的尺寸。另外还有一些岩石，岩石的每一条纹理也都清晰可见。

　　这些画作除了完全还原实际物体的视觉信息，足矣做到以假乱真的效果以外，基本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倒是都遵循一个原则，就是每幅画里面都只有一个物种。在展厅里转了一整圈，老林也没有发现有任何一幅画中的内容是画了两个以上的物种。

　　老林走出这个展厅的时候刚巧看到了迎面走来的小李。

　　“师傅，右侧展厅里的每一幅画我仔细的看过了，画的都是一些花鸟鱼虫，与大厅里的这些画一样，都可以媲美真实的物体，除了尺寸要略大于外面的这些个画，其他的没什么特别之处。”小李说道。

　　“我这边的情况也差不多一样。”

　　“师傅，你知道吗，这展厅里面的作品全都是以拍卖的形式售卖，每幅画的价格高到离谱，我问侍者说这一幅画得要多少钱，侍者说他也不知道，但是他可以肯定，咱这一辈子挣的工资加起来都买不了一幅这间独立展厅里所展出的画，不过说是外面的还可以考虑考虑。”小李虽是觉得这辈子都买不起一幅，不过他也不懂这些个艺术品，现在的他只对科技感兴趣。

　　小李继续说道：“我看这个谢艺春嫌疑不大，不像是凶手，你看他既然都这么有钱了，那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呢，难道是单纯的找刺激，太过于成功而失去了对人生新的追求吗？”

　　“可以看的出来，谢艺春确实非常地成功，还真有点艺术家那种人生境界，对于一个三十一岁的人来说，他几乎要超过了所有他的同龄人，跑在最前头。是不是凶手还要再继续进行调查。”老林说道，“小李，你也快三十了，抓紧时间找个女朋友，科技以人为本，人以繁衍为本。”

　　“师傅，咱这工作性质，忙起来的时候那简直是直接开启了超人模式，别说您没时间回家了，我都没有多少时间好好陪着奶奶，更别提出去约会找女朋友了。不过话还是得说回来，这科技进步，确实带来很多便利，连咱们警察办案都能借到光。”

　　“你小子，就你会说。”老林难得收起了办案时严肃的表情，“跟我回去，把今天的成果输入系统，到此为止针对9位嫌疑人都已经有了大致的调查，我们要再进一步结合已知进行分析，找出真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