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逃生通道下到10楼，姜柯一个箭步冲进1号实验室。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混乱。

　　身着警服的稽查部成员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一个个表情痛苦，脑后着生出乳白色的枝桠，深陷于梦魇之中。

　　为首的，是一位身形曼妙的女人，枝桠下，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身上，双眼紧闭，朱唇中不断发出细微的呻吟，似乎在和什么做着斗争。

　　姜柯面无表情地跨过她，视线从始至终都定格在女人前方，那面容扭曲的老人身上。

　　姜柯蹲在老人身前，端详着他布满褶皱，像个干瘪的橘子一样的脸，端详着他从白大褂袖口中伸出的，如枯柴一样的手，心想：

　　好弱。

　　和幻境中的不同，那居高临下执掌他命运的“研究中心所长”，到头来也不过只是个寿命将至的老头罢了。

　　看上去，他一拳就能把他打瘪。

　　姜柯这么想了，也这么干了。

　　他扬起手掌，“啪”地一下就扇上了所长的脸！

　　当即，所长整个人都被扇得偏移了位置，头“砰”地撞在地上，脸侧登时浮现出通红的掌印，并迅速充血变紫。

　　幻境中，所长似乎如有所感，表情痛苦地扭曲起来，挤得整张脸都像被流水冲刷的沟谷一样。

　　见所长没醒，姜柯反手又是一巴掌。

　　“啪！”

　　响声清脆动听，回荡在实验室内。

　　所长的头又“砰”地一下撞在了另一侧地面上，身体反射性地弹动两下，嘴角溢出缕缕鲜血。

　　两个实打实的巴掌下去，所长整张脸都肿了起来，就像一颗番茄一样。

　　姜柯快意地咧起嘴角，俯视着依旧陷入幻境中的所长，伸手，一把扼住他的脖颈，粗暴地将他提了起来。

　　另一只手探到所长脑后，攥住那根深扎于头皮之下的树根，然后猛地一拔——

　　“啊啊——咳、咳咳！！！”

　　惨叫声窜天而起，紧随其后的是撕心裂肺的咳嗽。

　　这位在剧痛中惊醒的研究中心最高负责人、掌权者，惊恐地看到数颗断齿，混杂在血液中，从他嘴中喷出，掉落在地。

　　视线向上，让他更为惊诧与恐惧的一幕出现在眼中。

　　“嗨~好久不见，所长大人。”

　　姜柯那张笑盈盈的脸占据了他的整个视线，漆黑的眼瞳中，所长看到了一抹飘过的幻彩。

　　“你、你——”

　　所长颤抖着，沙哑地开口，脑子却乱成一团，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你看上去很混乱啊，”姜柯说，咚地一声放开领口，让所长喷血的后脑与地面亲密接触，“但我现在可清醒得很，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醒了。”

　　闻言，所长像破风箱一样急促地喘了两下：“你、你都知道了？”

　　“当然。不知道我还能这么对你？”

　　姜柯嗤笑一声，俯视着这个老人。

　　“让我们重头理顺一遍，你看看我说得对不对，好吧？”

　　“一开始，我作为实习生进入研究中心学习，对你们在搞的什么【缪斯】一无所知，我本来也不在你们的计划之中，我们原本相安无事。”

　　“但由于你们这群疯子过度连通与高维世界的通道，导致通道被不正常地扩大了，使得生物在半梦半醒间注视到【缪斯】的概率增加了。”

　　“我觉得，你们肯定不会没察觉到这个细节，但很显然，你们‘故意’忽略了它。毕竟，实验效率提高了，多好的一件事啊。”

　　“但我，就成了你们实验无辜的牺牲品。”

　　姜柯眸色一暗，像是回忆起了不好的往事。

　　“我被【缪斯】寄生了。”

　　“被你们发现后，你们、或者说做决定的你，并没给我理应的看护与治疗，而是毫无愧疚之心地，满怀欣喜地把我当做了实验体。”

　　“因为有大量实验体死亡的先例，所以对于我这个317号，你们破罐子破摔，直接往我身体里导入大量各种各样的基因片段，就想碰运气，看看会不会与【缪斯】碰撞出什么反应。”

　　“没想到，奇迹，还真出现了。”

　　“我成为唯一一个，被【缪斯】寄生而在外表没有显著变异，依旧能拥有人类思想，体内却能不断产生变异的人类。”

　　说到这，姜柯自己都不禁感慨。

　　他的存在，真的是亿亿分之一的奇迹，不可复刻的奇迹。

　　也无怪乎，蜂蚁制药会将他视为“瑰宝”，二十四小时无间断监视。

　　“你们后续对我做的什么，我想不说你也知道，毕竟是你亲自下令的。”姜柯嘴角勾起，眼中却笑意全无，“举个例子，数次的无麻电疗，让我患上了精神分裂。”

　　“分裂出了一个，【缪斯】人格。”

　　姜柯斜眼瞥向自己脑袋边的另一个脑袋，与它那双无机质的双眼对视。

　　当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时，姜柯都忍不住失笑。

　　搞了半天，原来还真是我的第二人格。

　　顿了顿，姜柯继续说：

　　“同时，电疗产生的副作用，让我失去了我被做实验时的记忆。于是你们顺水推舟，玩上了‘楚门的世界’那一套，观察我面临各种情况时的反应。”

　　“嗯——我想，如果我没有察觉到的话，最后等着我的，将是‘被死亡’的结局吧。”

　　随着姜柯如讲故事般的娓娓道来，所长的面色就愈发阴沉。

　　然而，他丝毫没有坏事败露的羞愧，取而代之的，只是因为实验无法再顺利进行的恼怒。

　　“你不是有很强的求知欲吗？”这个蓝眼睛的老人开口，用着一副上司教训新人的语气，“你也肯定想知道你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吧，你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区区几句话，就噌地一下，把姜柯的怒火给点燃了。

　　他一把扼住老人的脖颈，手臂上青筋暴起，瞪着老人痛苦挣扎的模样，一字一顿冰冷地说：

　　“我充满求知欲，并不代表我愿意不被当成人看，愿意成为你这种垃圾手底下的实验体！”

　　“咕、咕！”

　　老人从喉咙中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两眼翻白，枯柴般的双手无济于事地抓挠着姜柯的手臂。

　　姜柯的手越攥越紧，但忽然，他却深吸一口气，放开了手。

　　“——咳咳！”

　　老人扑倒在地，长着大嘴，双目圆瞪，丑陋地咳嗽喘息着。

　　许是长久居于高位，让他自觉自己高人一等，恢复呼吸后，他反而不屑而傲慢地想：

　　呵，这小子终究是没胆子杀人。

　　他早就知道，伏羲国养出来的人，都是一帮懦弱的废物！

　　“——你现在，一定是这么想的吧。”

　　当姜柯准确复述出他脑中所想时，所长猛地一颤，抬头仰视向姜柯。

　　心中，突然涌现出一股浓郁的不详之感。

　　就像在野外被狮子盯上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