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内部。
军队收缩防御,建筑物和装甲车辆、机械设备组成一层层钢铁防御圈。
掩体后面火舌喷涌。
士兵不断重复着射击和换弹的操作,表情还算沉静,但却略显木讷。
阵地外的魔蝗实在太多了,面对毫无畏惧,杀之不尽的黑虫,防御圈一缩再缩。
难民营已经被无奈放弃,完全隔离在阵地之外自生自灭。
军阵之中枪火交加,行成一圈火焰圆环。
圆环中间的空地上,自走炮,迫击炮等重火力已经就位,周围人头攒动,一箱箱炮弹不断被运输到相应的区域。
大规模的正面战场,狂暴的火力才是最大依仗,科技装备能够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大楼里负责亲自指挥的高旅长神情紧张,眼睛深处绝望之色一闪而过,随即便恢复正常。
这种情况很少见到,作为部队的主心骨,他一向都是沉着冷静,每一道命令也都掷地有声,今天却自从做好战斗安排后就一言不发,静静的盯着外面激烈交锋的战场。
外面的魔蝗无穷无尽,已经完全占满了凌云县城外面的这篇山谷。
视线之内皆是快速移动的黑点,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人口最集中的难民营,那里早已被虫海吞没,远远看去就是方圆上千米的黑色一团。
看不清有多少活人,也数不清聚集了多少魔蝗。
阵地上的士兵人头攒动,手上因为激烈的搬运动作变得鲜血淋漓。
这次能不能活下去,根本不在于他们火力有多猛,能杀多少虫子,也不在于士兵的战斗意志有多坚韧,能够坚持多久。
完全就看魔蝗多久后才愿意撤退,在巨大的数量差距面前,一切道理都非常简单,但却没人敢去承认。
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地扣动愤怒的板机。
想办法消灭眼前的敌人……
杀死靠近自己的恶魔……
难民营地。
黑压压的虫子将这里全部包围,帐篷区成群结队地魔蝗横冲直撞,生命快速被收割。
地上的连人类尸体都难以保留,数秒钟便被饥饿的魔蝗撕扯的四分五裂。
无处可藏!
难民只能胡乱奔跑,毫无目标。
能不能活下去?
希望渺茫……
耳边充斥着恐惧的叫喊和撕心裂肺的哭号。
这里现在是地狱!
连灵魂都要颤栗的阴间猎场!
黑虫就是毫无感情的地狱的使者。
血腥残忍。
以人类为食……
“营长,开炮吗?”一名士兵看着伍常军问道。
伍常军对面难民营,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应有的命令。
难民帐篷区此时聚集着整个山谷里接近三分之一的魔蝗。如果开炮,那意味着接下来军队的防守压力会大减。
但同时也代表着那里面的普通人直接被他宣布死亡。
就算不开炮,魔蝗还是会将难民营中的百姓全部杀死,之后马上就会掉转方向冲击部队防御圈,
那样的话,战斗将会彻底结束。
已这里的人类团灭为结果……
道理他都懂,但却迟迟说不是那简单的两个字。
“伍常军,你他妈在等什么?我们快扛不住了!”前线一名军官转头大声叫骂。
他感受不到伍常军的纠结,就像伍常军感受不到他的恐惧一样。
他的防守线对面就是难民营,那里的魔蝗大军近在咫尺,转头就能将他们这里的所有人轻松撕碎。
要是现在不尽快摧毁,等魔蝗过来后,他们就会首当其冲。
“开炮!!!”伍常军终于下定决心,放声嘶吼。
早已做好准备的火炮齐齐开火,难民营地一团团剧烈的火光冲天而起,瞬间便地毯式铺开。
“儿子!救我。”发迹斑白的老太太站在炮火之中绝望的大喊,
他的身后的人群被炸得血肉横飞,和破碎的虫尸搅和在一起洒向四面八方。
老人身前不远处,三名男女怀抱着两个年幼的孩童满脸焦急。
儿子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老母亲,再看看怀里的孩子,眼中自责和恐惧越来越强烈。
身后虫群追赶,四周炮火轰鸣,他没有时间多思考,最终咬咬牙大喊一声转身逃跑,情绪已经完全崩溃。
炮火轰炸,帐篷区的虫群忽然变得稀疏,本以为迎来了难得的逃生希望,却转身就陷入人性的两难。
三人眼角的泪花和身边的火焰与血肉交融,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怀里的孩子抱的更紧一些。
身后的老太太表情同样恐惧,但看着仓惶远去的家人,失望之色连恐惧都难以掩饰,她被家人抛弃了,心如刀绞……
一只魔蝗忽然从身后跳出,两只前肢准确刺向老人的身体,尖刺从后背直穿前胸。
这是致命伤害!
老太太却反常的平静下来。
低头呆呆的看看胸前的伤口,张开嘴巴只能发出一阵难听的“咔咔”声。
恐惧和失望的情绪逐渐消失,走在生命的尽头神色反而平静,一丝欣慰自皱纹中升起,别扭的情绪转变,让人纠结。
意识模糊。
老人缓缓抬起右手,想要抓住眼前的画面,但未能如愿。
家人抛弃固然哀痛,甚至当时连情绪都难以自制,但生命的延续又在她心中化作坦然,轻轻抚平赫赫难平的思绪。
就这样吧……这也算是好事吧!
老人缓缓闭上眼睛。
以后不用起早贪黑遭人白眼,也不用心心念着两个小孙子有没有吃饱。
“已经很好了。”
比起身边的残值断臂,确实已经很好了……
最起码两个小家伙,还有三个儿女都还活着,有自己吸引魔蝗,给他们争取了逃命的时间,死得其所。
老人轻声叨念一句,手臂慢慢放下,表情变成释然。
眼角的皱纹里,泪光隐现,她在这个世界还有挂念,深深的不舍。
脑海中的回忆好像电影画面,一幅幅闪过,那里有两个天真的孩子一遍遍的叫着奶奶,有孝顺的儿子儿媳嘘寒问暖。
画风骤转,世界突然阴冷,那里充满绝望和艰难,混沌之中她不知道该向哪里走,想尽办法也分不清楚前进的方向。
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连续划过,他们对自己冷嘲热讽,他们从不隐藏眼中的厌恶,在一个又一个白眼之中,老人的脖子无力垂下。
她的世界也同时陷入黑暗之中……
“轰……轰……轰……”
四周的炮火连成一片,一波未完一波又起。
“妈妈……”
三个皮孩子慌乱的看着忽然回头的院长。
虫子来了他们恐惧,炮火来了他们害怕,但院长回头的一瞬间他们第一次感到了慌乱和迷茫。
“你们快跑,向军营那边跑!不要回头!”院长一边大声叮嘱,一边向孤儿院的帐篷中冲去,那个一岁的小丫头还在里面没有出来。
“鹏哥?怎么办”大家一起看向最大的男孩。
“快跑啊,等什么?”鹏哥大骂一声,但被周围的炮火声淹没。
十多个或大或小的孩子没有人动,他们在等自己的依靠,虽然不是亲生母亲,虽然已经老弱无力,但这里每个人从没想过会离开她,也不敢想想离开后会怎么样。
院长抱过小孩,再次冲出帐篷,孩子们面色一喜,急忙迎了上去。
看着还在原地等待的孩子,她心中大急,脱口骂道:“跑啊,站着等死吗?”
人员已经聚齐,大家不再犹豫,飞快地向外逃去……
人群慌乱,地面已经被炸得坑坑洼洼,逃命的人东倒西歪,跌跌撞撞。
“轰……轰……轰……”
第三轮炮火忽然在人群中炸裂,残肢碎屑搅拌着温热的泥土砸在鹏哥的后背上,跑在最前面的鹏哥连忙转身,但身后除了一个大大的弹坑之外什么也没有留下。
鹏哥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茫然不知所措,又是一排排无情的炮弹接连掉落。
这个在孩子眼中看似高大,实则瘦小的身影被瞬间吞没进火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