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秘书看也不看他：“等确定你赢了，再得意不迟。”

　　直树扭回头，重新望向黑川。

　　对方的鱼脸愈发扭曲，就像鲨鱼捕猎前一般，令人不由胆寒。

　　确实，无论任何人，处在黑川刚才的境地，都有理由生气。

　　因为直树的套话办法，非常的“扔石灰”。

　　首先假意谈论自己的工作，所表现出的语气、神态，都像在和长辈交心。

　　因此，黑川也顺着直树刻意制造的氛围，开始谈论工作。

　　很快，他们又由工作谈到了神圣的“信仰”。

　　这的确出乎直树的意料，却非常符合直树的心意。

　　黑川作为变异人种，大谈基因决定论，种族优越论，还试图给直树洗脑。

　　那想必是在他发现自己无可避免的要变成鱼后，拼命找到的一套自我安慰的办法。

　　智人向来如此，进化与生存之旅中，面对恶劣的大自然，他们擅长劝慰自己，哪怕环境再糟糕，再痛苦，他们也能忍受下去，这就是“说服自己”的本事。

　　譬如直树上一世看到的电视剧，在荒凉贫瘠的大山中，人们顽强却痛苦地生活下去，哪怕有人要带他们离开致富，他们下意识也会拒绝，因为他们已经说服自己，自己生活得不错。

　　譬如这本书，明明写的不咋地，成绩很糟糕，扑街到家，作者还安慰自己，只是因为没人看，甚至敢在小说中直抒胸臆，打扰读者代入，因为他自信不会有真人看他的小说。

　　总之，黑川犯了和以上两种人同样的错误，他用基因决定论说服了自己，并且坚持认为人类很低等，自己是进化的表现。

　　他相信这一点，这是他的信仰。

　　所以，当他和直树讨论这点的时候，再次陷入了自己说服自己的臆想当中，并固执地认为，直树同样也被说服了。

　　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一步步走进了直树设置的陷阱。

　　语言的陷阱，思维惯性的陷阱。

　　首先，直树制造了和黑川共同点，即对“基因论”的信服，

　　然后引诱黑川主动说两人的共同点，性格和心态。

　　之后，直树提出两人不兼容，吸引黑川的注意，再由装饰，唇膏，令黑川的思维回到安全区，让他认为，两人的审美确实不同，

　　最后，最关键的，直树突然图穷匕见，指向生死落点。

　　而仍呆在舒适区的黑川，下意识承认了“生”点位置。

　　直树是在黑川“舒适区”中暗算了他，因此，他才会愤怒无比。

　　为什么直树知道，1号竖绳的落点是“生”？

　　他并不知道，他是蒙的。

　　虽然赌博并不能完全靠运气，但运气在胜利中从来不可或缺。

　　1号是生，和2号是生，3号是生的概率并无不同，但1号是死的概率却大的多，直树下意识选择了“生”，结果真的得到了正确答案。

　　上天保佑！

　　不，并非如此。

　　这个所谓的“选择”游戏，大众常玩的“爬梯子”，靠的仅仅是运气。

　　但即便如此，直树从头到尾，也不放弃，不抛弃，像固执的傻子，一头撞上南墙，又拼命的撞出去。

　　就因为他在运气游戏中，也拼了命的思考，拼了命的为胜利制造优势，拼了命的转移对手注意，然后算计对手，终于，幸运女神眷顾了他。

　　FD-14，Final Destination，死神降临？

　　死神来了，但被蒙蔽双眼，又离开了。

　　直树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感谢他自己的保佑！

　　列车“哐当哐当”前进，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金秘书脸色依旧苍白，

　　黑川仍然气势汹汹地盯着他，忽然，他鱼脸一变，阴沉地说道：“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说漏嘴了吧。实话告诉你，我甚至没听清你的问题。”

　　直树不相信，如果真是这样，黑川绝对不会说出来。

　　反之，他既然说出来，更证明“生”的落点确实在1号竖绳。

　　直树笑嘻嘻地说：“哦，那我先走？”

　　黑川缓缓靠到沙发背上，伸出一只连蹼手掌：“请。”

　　直树也不犹豫，对着虚空直言：“1号点前进，在第一横梁处右转，进入第2竖绳，继续前进，在第二横梁处左转，返回第一竖绳，继续前进，达到1号终点。”

　　1++++++2+++++++3———黑川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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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死++++++2生+++++++3死———直树起点

　　陈述完毕，FD-14立刻起了反应，黑川头顶的第一个空气模糊团，逐渐变成了字。

　　黑川不断冷笑，

　　字缓缓旋转，很快完全显露形状，

　　黑川由冷笑变成大笑，

　　直树呆住了。

　　那个字竟然……的确是生字。

　　直树选的没错，他赢了。

　　当然，他确实呆住了。

　　呆住的原因，则是不理解黑川为什么大笑，

　　疯了吗？还是老家伙输不起？

　　黑川大笑又变回冷笑：“既然你费尽心机，骗取信任，阴谋诡计一起上，只为赢这把，那我便让你赢好了。这局游戏，我认输。”

　　他凑近直树：“但我保证，下个游戏，你必输无疑。”

　　不等直树反应，又坐回沙发，对着虚空大喊：“我认输！”

　　FD-14立刻反应，所有的竖绳横流立即断开，像一只只小蛇，迅速爬到黑川身上，

　　有的钻进了他的衣服，有的缠绕在他脖子上的腮边，有的挂在他的鱼脸上。

　　整个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仿佛长出条条粗壮的青筋。

　　但那不是青筋，它们是致命的诡异物，可以随时要人性命。

　　黑川仿佛长了一圈疤痕。

　　“好了。”黑川恢复沉静：“下个游戏。”

　　“等等！”直树急打断。

　　黑川瞪着凸出的鱼眼：“你想退出？那绝对不可能。”

　　直树摇头，指了指脸颊，看着站在一旁的金软景秘书，

　　“我赢了，奖赏呢？”

　　金秘书粉嘟嘟的脸颊轻轻鼓起，此刻必定咬着腮帮，满心怒火。

　　“会社长的秘书，竟然说话不算话，看来贵社徒有其表，并不值得信任。第二个游戏，不玩也罢。”直树故意说。

　　金秘书捏住拳头，眼中缠着各种复杂情绪，说不清也道不明。

　　黑川看了眼金秘书，缓缓开口：“我可以答应你，他输了游戏后，让你亲手宰了他。”

　　直树添油加醋：“对啊，没错。而且还可以加价，如果你想砍我两刀，就亲我两口，想砍我三刀，就亲我三口，怎么样，很合理吧。”

　　金秘书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不甘与愤怒写在脸上。

　　可突然，她突然放松下来，似乎想通了什么，不再紧握拳头，眼中不明的复杂情感也全然消失，只剩一丝戏谑，一丝讽刺，

　　“这可是你自己主动要求的。”她说。

　　直树不明所以：“当然，否则还能是你要求的？”

　　“别后悔。”

　　“不后悔。”

　　金秘书缓缓弯腰，小巧白皙的脸凑近直树的大脸盘子。

　　香草和麝香的味道更叫浓郁，却不令人感到负担，反而像躺在了花丛中，只觉得漫山遍野的清香与美好，就像春天给了他一个深深的拥抱。

　　金秘书更近了。

　　直树耳垂处，感受到一股温暖的热流，侧脸的头发轻轻晃动，紧接着，脸颊一紧，又一热，柔软和饱满印在脸上。

　　“木~”

　　一声轻微的响声。

　　她的发丝杵到直树皮肤上，像小女孩淘气的手，挠了挠，又急忙躲开。

　　这一刻很快，转瞬而逝，金秘书立刻便远离他，目光恢复冷淡。

　　这一刻很漫长，直树呆坐在沙发凳上，似乎没有预料到，会是这种说不出的感受。

　　他不断回味着那股温暖，那片刻的温柔，那阵阵清香，连时间似乎也停止流动，静静浸泡一秒中的香甜。

　　“咳。”黑川咳嗽了一声。

　　直树猛然惊醒，发现金秘书已经将第二个诡异物端上木桌。

　　那是一只破旧的剑插海盗桶大叔，脏兮兮的，似乎曾经摆放在脏乱阁楼的角落，落满灰尘，沾满蜘蛛网。

　　金秘书朱唇轻启，欲介绍一番，忽然停住，看了眼直树：“林直树君。”

　　直树一愣，不明所以：“怎么了？”

　　金秘书似笑非笑：“今后，可不要怪我哦。”

　　直树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嘴上却硬：“当然，我感谢姑娘还来不及呢。”

　　金秘书嘴角一勾，不再理他，缓缓说道：“海盗桶，诡异物SD-26，Share Death，共享死亡，又被称作，你死我亡。”

　　直树终于回过神，望向那种海盗桶。

　　SD序列的诡异物，他刚刚才碰到过——第二车厢的稻草人川吉。

　　想起对方，想起那场惨烈的战斗，他的腹部又是一阵刺痛。

　　黑川一阵阵冷笑，他的目光充满怨毒，充满仇恨，之前的从容和自信，已经完全消失，

　　哪怕只是通过眼神，直树也能判断出来，黑川对自己的恶意，已经高涨起来了。

　　原本“平等”的对手还有些互相尊重的意味，此刻，所谓的对手，已经蒙上“你死我活”的阴影。

　　就像诡异物SD-26暗示的那般，共享死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直树的压力又增强了几分。

　　比忍受疼痛的程度，比濒临死亡时的恢复力，如果是直树和一位60岁的老人，那还好，可黑川已经变异成鱼人了。

　　鱼对痛苦的忍受程度，愈合能力，究竟有多强呢？

　　未知意味着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