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陛下……”

　　李尚文感觉嗓子发干，用袍袖擦了擦冷汗。

　　将材料的价格虚报几成，舍近求远从自己的关系户那里采购，把工程包给自己的亲戚……这不都是司空见惯的事嘛。

　　本以为女帝年幼，看不出这些问题，没想到陛下一眼就看穿了。

　　李尚文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倒：“臣年迈体弱，有些事记不清了，下朝后立刻去查，若有人欺骗老臣，想要蒙蔽陛下，一定不会轻饶了他。”

　　女帝没有再看他。

　　李尚文跪在地上，身体战战兢兢，不知陛下会如何惩处自己，一颗心还悬在半空。

　　其他官员都板着脸，心底却都在幸灾乐祸。李尚文做了三朝老臣，为啥还只是一名郎中，就是因为水平太低。

　　我的奏折，陛下就绝不会看出问题。

　　“孙司正，你这份修路的折子，占了农田，每亩要赔偿农户七百两对嘛？”

　　女帝忽然开口。

　　孙司正清了清嗓子，道：“陛下，现在正是秋收时节，农田已经成熟，所以赔偿要比市价高些。”

　　“蛮好。”女帝悠悠道：“但据朕所知，修路所占的三千二百一十七亩地，不久前被你李家买下，那时你花了多少银子？”

　　“这……”

　　孙司正脸上表情僵住，噗通一声跪倒：“臣知罪，臣愿意献出所有土地，为朝廷修路。”

　　女帝不置可否，轻轻道：“下一份。”

　　揭开桌案上一本积压许久的奏折，女帝三言两句，便点出里面的问题。

　　噗通噗通之声，大殿之中有三分之一的官员跪在地上。

　　其他人倒不是没有问题，只是最近没有上什么折子。心中一阵阵后怕，幸亏呐……

　　跪在地上的人战战兢兢，现在一柄刀悬在脖子上，不知道何时会落下，轻则抄家，重了便是人头落地。

　　本以为女帝年弱，平时对朝政也不感兴趣，总是迟到早退什么的。大家便觉得她好糊弄，朝堂之事，可以尽情颠倒黑白，弄虚作假……

　　骗子，女帝完全就是个骗子。

　　她是扮猪吃老虎，让大家全都跳出来，然后一网打尽。

　　大殿之上，变得无比安静。珠帘后，女帝不动如山，也给大家带来如山的压力。

　　此时此刻，在大家心中，她不再是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已经有了几分帝王威严。

　　“你们当朕是长在深宫，不知人间疾苦的妇人嘛。朕也曾流落市井，水里来火里去，与天斗与地斗与鬼神斗，也过过一个馒头吃三天的苦日子。朕吃得苦，你们没有吃过，朕知道的你们未必都知道。”

　　字字如刀，人人汗流浃背。

　　丞相文元臣出班，道：“陛下，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所有官员的心都七上八下。

　　女帝悠悠开口，从声音中听不出心思：“有人说藏富于民，也有人说国强则民强，现在看来，国也没有富，民也没有富，富的是你们这些官呐……”

　　“陛下，臣愿献出一半家产，补充国库。”李尚文赶忙道：“臣仍愿以戴罪之身，为朝廷做事。”

　　“臣也愿献出一半家产。”孙司正忙道。

　　“臣愿意将功赎罪。”

　　……

　　跪在地上的官员一个接一个道，他们想主动认罚，免得等女帝开口，砍掉自己的脑袋。

　　“这件事便由文相负责。”

　　散朝之后，一众官员走出皇宫大殿，下意识摸摸脖子，都有一种「吾头尚在否」的感慨。

　　大家切实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文武百官彼此对视，却也不敢交谈，纷纷坐上轿子，打道回府。

　　要对女帝的能力重新判断了，之前，大家一定是被她的伪装蒙蔽了。

　　文元臣被女帝单独留了下来，二人来到皇宫御花园。

　　跟在女帝身后，文元臣落后几步，下意识弯下腰。今天的所见所闻，让他明白，女帝绝不是看上去那样慵懒随性。

　　“东卢使团的事情怎样了？”女帝将文相留下来，便是问这件事。

　　“接下来将要带他们参观太书院，神兵坊，在朝廷的促成下，已谈成几笔生意，只是东卢态度强硬，咱们没占到什么便宜。”文相道。

　　“弱国无外交呐。”女帝情不自禁感慨一声。

　　文相一怔，这几日他与东卢接触的心酸和无力，似乎都在这五个字中。

　　“陛下这句话说得真好，能体谅微臣的难处，微臣便是为朝廷粉身碎骨，也算值了。”

　　女帝心道，这句话也不是我说的。

　　“该让的要让，但也要让得体面，不能让他们小看南燕。”女帝道：“他们不是要去参观神兵坊嘛，就让他们去看，我们用星耀石刚打造出一批兵器，也让他们见识一下。”

　　“微臣省得。”

　　神兵坊是朝廷官方打造兵器的场所，一般都涉及一些机密，不会允许别国参观。

　　不过女帝陛下既然这么说了，也有在东卢面前露肌肉的意思。

　　“对了，朕听说东卢彩云班在京城开戏，造成万人空巷，咱们南燕的戏班，却一张票也卖不出去。”

　　“是有这件事。”文相尴尬道：“不过臣已经吩咐他们了，他们各大戏班会排一场大戏，把面子争回来。”

　　“嗯，你知道就行，此事虽小，也同样关乎国家体面。”

　　女帝对这件事并不怎么上心，她只是偶然听说，随口提起。

　　既然文相已经亲自过问，就不需要她做什么了。

　　忽然心中一动，想起不久前属下禀报，庄义生包了一个戏班。

　　“朕记得京城有一家戏班，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双凤班吧……你回头问问。”

　　“微臣遵命。”

　　…………

　　文相告辞离去，急匆匆回到府中，第一时间把管家叫到身边。

　　“戏班那里排戏排好了没有？他们还有等多久，等东卢使团耀武扬威的走了吗？”

　　这件事女帝已经亲自过问了，可见事情的严重性，已经是迫在眉睫。

　　“大人，戏班今天刚传来消息，已经安排好，明天就可以上演。”

　　“这次有京城各大戏班联合，出动了十几位名角，连跑龙套的都唱了起码十年，一定可以盖过彩云班的风头。”

　　文相松了口气，心中已经有了主意，明天再去请逍遥王看戏，把上次丢的面子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