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我值得被爱着
任何人都值得被爱着,可真正能被爱着的个体,少之又少。“爱”是一种珍稀的资源,对神来说,更是如此。
天上的神从没有被爱过。
当白竹意识到这点时,“祂”已经远去。在走出尽头、白雾消散的一霎那,红色的雾气接住从“天”而降的白竹,将他拥入怀中、缓缓下坠。
神曾无私爱,但神已不是源神;人从无私爱,而人从未改变。
那样纤细的心,一点点的触碰都会被伤害,小小的细节都能引发混乱,而无能者的恸哭嘹亮,只是为了寻求不会来临的帮助,影子里更多人流下自己都想嘲讽的泪水,安静的擦干、然后自己为自己伸张正义。
白竹是神造之子,不是半神的提奥法特兰,而是从诞生伊始就被源神设计好的、祂最爱的稚子。没有世界树那样承载万千可能的伟大不朽,没有永不必经历死亡痛苦的坚强体魄,没有言出法随的神奇能力……
一切神能随手给予的可能性,他都没有收获。他所背负的,是“可能”。
他的可能性,就是“可能”。
可能被爱,可能被恨,可能灭世,可能救世。人类若想为先前的一切罪行做救赎,必不可少的一环就是为白竹献上“贡品”。
在无光之间,青绿色的长发如磷叶石幽幽生辉,忽暗忽明,像是在呼吸的宝石,自由的漂浮在床榻之上。
——有一种收藏品,像是陈年的佳酿,像是久远的古董,越是随着时间的沉淀,品质便越是高上。
磷•阿尔多卡就着画板描摹着床上美丽的少女的模样,神色极尽温柔。可是若说成毒药,对当下第五国的子民而言,没有比床上这少女更毒的恶兽。
“救救我们吧”这样的话,那个家伙充耳不闻,他眼里只有一个不该活着的妖女,一个从出现开始就伤害着第五国子民的人。
那“天恩”是什么?真的是来救他们的吗?他不是磷叶石的精灵、女神的爱仆吗?为什么看不到地上匍匐的这些皮肉溃烂、声带喊到撕裂的人们呢?
——因为那就是人类的罪啊。
女神展开双翼,金发下遮掩的绝美面容终于露出令人胆战心惊的笑意。人类,这由世界衍生的、企图夺取神力与无尽原野的肮脏物种,自顾自的在她的花园里掀起了战争。人的死亡是死亡,花的哀鸣难道他们就听不见吗?
为她的花——为自然陪葬吧,无论多少次结局都一样。她依旧是带着笑意看向一片浓重欲滴的红雾,此刻,笑却不达眼底。
那红雾是无数花的生命,也混杂了人的血气,愈是鲜艳夺目,愈是肮脏恐怖。此刻她却并不讨厌这个辣手摧花的罪魁祸首,毕竟有他在,人死的更多、更快。
是吗,想要力量?给你也不错。
女神抬抬食指,那红雾之间隐隐诞生了什么恶劣的果实。
开花必然结果,这也是自然的规律。我循着规律允许你强大,可你终究也要咽下自己的苦果。
……比起这伪神,“血统纯正”的白竹会允许她在自己面前放肆吗?
安枝禾似有所觉,被红雾侵蚀腐败、早已空洞的眼眶,带着血痕看向自己“身体”延伸的部分。
那血雾已与他融为一体,成了他的手足、他的爪牙,代替了他看,代替了他听。
这是他获得过的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少年的身体根本承载不住这力量,破格蜕变成了青年模样;或许是有前例的原因,他并不觉得这副新身体难以控制,只是或许近乡情怯,他在那栋如噩梦的小楼前时,手指颤抖着触碰自己的脸庞。
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那上面沾过多少血迹,彻底干涸后又用血清洗,一层一层覆盖成重重的茧。安枝禾伸手,将外壳一层一层撕下——那种痛楚与撕下一层皮肤无异,而事实也差不多如此。
此时,安枝禾的外貌与鬼魅又有何异?
撕下一层表皮后,血雾又迅速填补进他的躯体,在极致的痒意下,他面不改色的长出新皮,俊雅的外表还需要衣物装饰才行。这样想着,安枝禾招招手,血雾缠绕于他身上,落成一套恰到好处的血红色晚礼服,只不过比起优雅,这礼服更显侵略与狰狞。
没有认真去思考过,现在已经过了多久,他只是被丢到了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所有人都以为那个叫安枝禾的少年不可能回来,只是现在,他体内的毒素变成了血雾里微不足道的一部分,而将他遗弃之人,都发不出声音的倒在地上。
这是稍微收取得一点利息。
不会很疼的,比起我所承受的万分之一。脑中千百代人的恶意嘈杂如同形影无存,只有不可忽视的嫉妒之火在心中燃烧。
独占他,只有我能独占他,你们不需要看见他,也不配看见他——
这就是我唯一要向神解释的答案,因为这就是我的爱,偏执之爱。我来不及改变了,也改变不了了,当种子种下之时,我就知道了它是什么颜色的:这赤诚的红与我多么相配?
有谁会不那么觉得?是那些已经死去的、正在死去的、即将死去的人,是那个对“幸福”食髓知味、坐以待毙的被血脉奴役的人,还是那三个早就自设埋伏的可怜人?
我爱你,虽然不止我一人爱你,从今往后也不止我一人会如此热烈的爱你,但现在在你身边的只能是我。
但我要告诉你,这不是爱情,白竹,这不能被叫作爱情。不是所有的“爱”都能变成爱情,我的白竹,我只是要为你得到一切,为你献上一切,为你成为利剑,成为这天下憎恨之物,最后肃清一切敢对你出言叛逆之物。我不要求你回报我,我察觉到了你是来惩戒我的,而见到你之后,我已经心甘情愿为陪伴你短暂的一程付出任何代价。
我早已察觉你与道貌岸然的女神并非一类,你的存在我又如何形容?
我不是安王国的王嗣,也不是阴影墓地里走来的不归人之子,我是你的座下毒牙,是天下不安宁的元首,是从世界开始之时就埋下的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