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大半个城市,近千公里的追逐,黑夜与白天早已被忘却,付子衿意识游离在时间之外,过度的消耗让此时的每一丝动作都显得异常费力。
启明星悬挂在天际,微风从遥远山峰袭来,阳光从云层的缝隙洒落,似乎被唤醒般双手重重撑地,付子衿颤颤巍巍地想要站起身。
“思思,还有,李叔……”在勉强站立的一瞬间,付子衿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消耗殆尽,两眼一黑,忽的趴倒在了地上。
屠龙少年终将成龙,话本里常会这么说。人们又是否曾有想过,这会不会是个因果倒置的笑话?
风拨动昏迷少年后颈细碎的发丝,只见细细密密的蓝色金属管状体镶嵌在他的颈椎上,又蔓延到脊椎,那管状体内流动的微微光芒,无声揭示了少年非人的本质。
服务站地处偏僻,里面的丧尸不多,解决完这些再给车子加满油,对李叔他们来说并不困难。
然而,当夜晚的炭火逐渐暗淡无光归于寂冷,远方道路尽头依旧不见少年身影,他们只能听见嘶哑的吼叫,只能看见地平线处几点零散黯然的星子。
希望的晨光乍现,无声的绝望似乎蔓延在二人之间——少年,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傻?”乔思的泪水难以抑制地涌出,她不理解她也不明白付子衿的行为意义何在?
她更不愿去理解明白,人们口中所谓的牺牲究竟是一个怎样无法诠释与衡量的命题。
现在的她,又是否曾是众多牺牲者的一员呢?
即使所见宇宙的最终解释权皆属于人类,体内的非人基因,也依旧无法抹除、无法回答。
李叔蹲坐在一旁,一夜间,添了许多花白的发丝,他看着灰白的余烬,收紧了衣襟。
“思思……我们该走了。”
李叔从背包里翻出一瓶水和一包压缩饼干。
“至少为了他,我们该好好活着。”
乔思接过李叔手中的饼干,抹平了脸上的泪水,她一口一口地吃着饼干,用内心的悲痛咀嚼着饼干的碎屑。
他们沉默地吃完手中的压缩饼干,喝完背包里的两瓶水。
目前的物资已经不能够支撑他们继续以流浪的方式生活,他们现在需要尽快寻找一处由人类建造起的大型聚集地。
搜集完周边的物资,乔思修理填充好自己的枪械,她拿出一把刻刀在服务站的立柱上刻下了他们要去的方向:南区江北。
在那里,有一处依靠特殊地形修建起的人类聚集地,如果是短期居住可以提供充足的休养,因为这个地区工业较为发达,在末日来临后很多民用的工业设施可以重新整合,为防卫末日的各项突发因素提供相应生产,他们能够在那里补充弹药,通过他们目前的能力换取购置后续装备并不困难,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即使是长期居住,依靠特殊地形也能有较好且稳定的居住条件。
以乔思的选择来看,若没有必要的情况,在那里等待并不是一个坏的选项。
是的,乔思依然抱有希冀。
她如何也无法相信那个常有好运伴随的人,会就此折翼在嗜血的利刃下。
若等待的最后,一切希望都化为泡影,她也想完成少年曾对她说的梦想:成为一名拯救一切的英雄。
即使少年不在这世间,她也会代替少年完成这份梦想。因为少年一直都是她心中的英雄,而她要为她心中的英雄完成这份最后的心愿。想要成为英雄的少年留在了昨天,那她便为少年竖起丰碑,让少年成为英雄的英雄。
汽车的发动机启动,留下一地的尘嚣。
他们告别了无言的清晨,怀揣着少年给予的希望。
黑暗。
无边的黑暗不由分说地吞没少年的全身,在恍惚中一寸微光从黑暗的裂隙里牵引着他。
这是一段模糊且混乱的记忆,却熟悉得太过陌生。
“你好,初次见面,我叫付子衿。”
少年的身体承载了一双历经时空沧桑的双眸,那眼眸映射着彼此的相貌,好似坠入深渊。
一幕幕的片段好似走马灯流转,是所谓过往强行镌刻的回忆,让未知的呓语编织成清晰的剧情。
那个少年笑着说:
“这个啊,是李叔带我和思思第一次去游乐园的照片。”
他拿起了床头柜的相框。
那个少年笑着说:
“嗯,你躲在这里,他们肯定找不到,只要我……”
他打开了通往暗室的密道。
少年笑着说。
“那就约定好,我们一起去看外面的世界。”
少年笑着说。
“会不会有点碍事,要不我来帮你剪剪你的长发?”
少年笑着说。
“每次看见你,我总以为我撞见一面镜子。”
少年笑着说。
“沉睡的你,明明那么孤独可悲,我却羡慕着你能够逃避一切……”
少年笑着说。
“呵,成为我吧……”
付子衿笑着。
一样的脸,一样的眼睛,在墙的缝隙里,在机械的缝隙里,彼此注视。
“付子衿”从他的眼里看见了自己,从自己的眼里看见了“自己”。
“祸源”销毁的那天,他,成为了“付子衿”。
如同诅咒,不可消弭……
“祸源”在很久以前其实不叫“祸源”,但他依然没有名字。那个时候的他只有一个纯粹的编号“X”,编号的命名者是他的父亲。
他第一次睁开眼看见的,是没有半分温暖的实验舱,对他进行研究的人正是他的父亲。父亲眼里冰冷刺骨的恨意,隔着厚实的玻璃都无法抵消半分。
因为当父亲赶到他诞生的现场时,只看到一个不哭不闹的婴孩,安静地蜷缩在爱人干裂的胸腹上。而婴孩身上的能量,也让周遭的一切愈发地灰败黯淡。
父亲无言地剪下他的脐带,毫不怜惜将他塞进金属箱内。
他依旧不哭不闹,安静得如同死去,激不起半分父爱的涟漪。
他是一个“怪物”,在出生前便“杀害”了自己的母亲。
何其荒唐的命运,为龙的少年最为清楚如何屠龙。
这场戏才刚开幕,便像极了一场荒诞怪异的狗血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