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区的走廊无人走动，灯光也静谧而黑暗。

　　宁言坐在椅子上，低垂着脊背，上半身轻慢地摇曳着。

　　睡着了吗？

　　文心立刻就不得不这么思考了。她停止呼吸模拟，无声地靠近到了宁言的身边。

　　也许是影子，也许是温度，只是一个极其微小而难以令人察觉的环境变化，宁言惊觉地后仰身体，睁开了眼睛。

　　他大口地呼吸着，像是做了噩梦。

　　“是……是你……”

　　直到看清楚文心的身影后，宁言才换了脸色，话中带气地问道：“风梦现在怎么样了？”

　　前两天的晚上，他去交易站买了不少做蛋糕需要用到的工具和原材料，又去西点店铺商量了借用烤箱的事情。正准备他回去休息一晚，第二天制作蛋糕时，却在宿舍中发现了已经昏迷的宫水风梦。

　　和……摆在地板上，正在燃烧的炭盆。

　　她在尝试烧炭自杀。

　　“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这两天还需要在高压氧舱中治疗几次，用以排出脑内的一氧化碳。等治疗完毕后，我们会将她送回居住区。”

　　文心向后退了一步，忽然背靠着墙坐在了走廊的边上，面带微笑地仰头望着宁言：“要找个地方聊聊吗？”

　　两人间对话姿态的突然切换使宁言愣住了。

　　“重新认识一下的话，我是一名仿生人护士，你可以把我当做是AI智能。”文心抱着膝盖，目光期待道，“不管有什么话，都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保密的。”

　　“……真的？”

　　宁言迟疑地问道。

　　“当然，只要不违背我的核心指令。”

　　文心站起身，向宁言伸去邀请的手。

　　一旁的电梯间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赛文抓着布偶走进了走廊，一眼便看到了文心。他快步走到文心跟前，带着些怨气说道：“你怎么又自己把网给断了？我在定位上都找不到你了。给你，这是应该是那个女孩说的布偶。”

　　文心尴尬地看了他一眼：“谁让叶主任给我加了不喜欢联网的设定……好吧，谢谢你，泰罗。”

　　她接过灵梦fumo，宁言看着布偶，也小声补充道：“是风梦的东西。”

　　“嘘。”文心提醒赛文安静，后者满脸无奈地回过头，连名字都没有解释，摆着手离开了。

　　赛文走后，文心眨了眨眼睛，将布偶递给了宁言。

　　望着后者有些疑惑的面孔，她静步走到门边，无声地将门打开了一半。

　　大概理解了对方的意思，宁言抿着嘴，放慢呼吸，捧着灵梦走进了漆黑的病房。

　　一旁黑暗中，他的身后亮起微弱的淡红色光芒，照亮了他眼前的道路。

　　慢慢地，宁言将布偶放在了宫水风梦的枕边。他仔细打量着少女的睡颜，直到数秒钟后才收回了视线。

　　门再次关上，文心松了口气，重新开始模拟起了呼吸。

　　“那，我们聊聊？”

　　……

　　滴答。

　　好像是多天的黑暗终于攒够了能量，一片寂静的夜中，天空中再次落下了雨点。

　　十秒钟，半分钟，雨势停滞在只有点滴垂落的程度，连地面都没法完全浸湿。

　　深井之下，玻璃罩中，白灰铺满的巨型培养皿里，有几乎足以凝为固态的液体流淌。三名穿着防护服的士兵推着一辆结构透明化的长方形机械台走进了其中，机械台中央固定着一个科技感十足的淡灰色底座。

　　底座是蛛网型，中间是一颗形状不规则，像是胡乱生长的荆棘所组成的幽紫色薄片灌木，四周则装载着六枚火焰一般的紫水晶。

　　走在机械台前方左侧的士兵停下走动，艰难地回过身躯，和其他两人一同操作着机械台上的零件，最终将其中央的淡灰色底座取了出来。

　　几乎是与外界中流质接触的一瞬间，那幽紫色薄片的灌木立刻泛起了灼人的亮光，以惊人的速度变得圆润了起来。

　　它的身体不断卷曲，凝结，和脉流融为一体，下半部分则通过底座和其他六枚水晶所连接。六枚水晶被它牵引着抬起身体，又向下缓缓摆动新生出的根须，最后全部变得细长，伸入了下方的脉流中。

　　底座逐渐脱离了机械台，漂浮在流质中。三名士兵推着机械台向外走去，其行走的姿态很是吃力，像是在承受着极大的压力。

　　站在隔离层外的二楼走廊上，左辞默然地望着这一幕。

　　“这就是人类的未来。”

　　欧阳壬站在他的身后，语气平淡道：“未来的几十年，乃至几百年里，人们都要借助它的力量延续文明。”

　　“那里面的……是高浓度的脉流吗？”

　　“嗯，这是催化种子的必需品。”

　　“等到脉流之树长成之时，人们便可以通过它来清除污染，填补灵魂。”欧阳壬看向左辞，“和它相比，耀魂碎片算是一把武器。你不一定会获得超脱于常人的特殊能力，但一旦选择与其融合，你就必须走入深层或是交界地，去亲手处理那些子弹摧毁不了的伪物。”

　　“伪物啊。”

　　左辞盯着培养皿中的幼苗：“老大，你有获得特殊能力吗？”

　　“嗯。想知道是什么？”

　　欧阳壬走到左辞的身旁：“别抱太大希望，大部分人融合耀魂碎片是不会获得特殊能力的。能掌握那些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的能力的人，只占所有人里的十分之一左右。”

　　“真复杂啊。”左辞苦笑着道。

　　雨点逐渐变得密集了起来。

　　除去空中落下的雨点以外，更多的水流从玻璃墙内如瀑布般滑落，雨水积攒在深井的底部，包裹了整个培养皿。

　　隔着厚实的玻璃罩，像是被滤网过滤出了一般，奇异的彩虹色丝流从雨水中落下，融入了透明的浓稠流质。

　　“我都为了这张票受了那么多苦了，怎么可能还会选择普通票呢？”

　　欧阳壬的手掌抚摸在玻璃墙上，看向幼苗的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感情：“总有一天，我们也会变成它的养料。”

　　“那么，总有一天，它的上面是不是也会结出属于我们的果实？”

　　“……哈哈哈哈。”

　　欧阳壬赞许地望着左辞：“是的，我们的灵魂会成为它养料的部分，连带着里面的内容一起。”

　　左辞闭上眼睛，微笑着低下头。

　　“那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