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陈潇没有熟睡，他照例是半夜醒了过来。

　　经过一整天的打理，军港的各个要道被再次封死，港口也不例外，由军民一同轮番值守。而变异生物的尸体也都被扔进了海中，海面上有黑雾弥漫。

　　陈潇通过唐暄德了解到，这些黑雾出现在特定的地方，比如港口这边就是在沿海地区。它对活着的生物没有影响，顶多阻挡视线。

　　但是死了的生物，特别是吸入辐射过多的生物尸体，它就能将其很快消化掉，让它们也挥发成黑雾，加入到消化的行列中。

　　可以理解为循环净化系统。

　　它从何而来，为什么有这样的作用方式。

　　唐暄德也不知道，他透露给陈潇三个信息：

　　一是我们的国家依然存在。

　　二是战后通讯恢复后，中央已联系到全国各地能通讯的聚集地。

　　三是灾后重建计划也在有序进行，只是进度不太可观。

　　正因如此，唐暄德才能等到大规模的拥有重火力的增援部队，也是他劝说陈潇的重要原因。

　　这个计划可行，但成功的未来无法预见。

　　就像革命初期一样，一起是为了一个美好的理想而战。

　　陈潇去南极探索，不也是一个道理吗？

　　他坐在港口最高楼的屋顶边缘。

　　今天的夜空格外明亮，没有厚重的积云，没有灰蒙蒙的薄膜一般的烟尘。白玉盘一样的月亮高挂群星之间，将太阳的光芒以另一种形式反馈给大地。

　　已经很久没有欣赏到这般美丽的夜空了，明天或许是一个大晴天。

　　凉爽的清风吹过，戴着面罩的他伸手仿佛能感受到它轻抚自己的脸颊。

　　“你，为何没睡？”

　　陈潇回头看，是小雪。

　　“不困。”

　　陈潇回了一句又继续欣赏风景。

　　小雪在他身边坐下，她换了一身衣服，原来的连衣裙变成了一套稍大一号的军装，头发和脸上的血污都被清洗干净，被风吹动的白发上承载着流动的月光，在黑夜里像粼粼波光。

　　“你是同伴，我们都一样。”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们，手上都沾满鲜血，人类或者它们，洗不干净。”

　　她凝望着自己的双手，说出了上面那句话。

　　陈潇的身体一颤，没有回答，轻叹一声道：“回去吧，虽然你是改造人，还是需要养精蓄锐。”

　　“我没有困的感觉。”

　　“你可以理解成节约能量，我也不能再浪费滤毒器了。”陈潇进楼看了眼自己的手。

　　我早就没有回头路了。

　　陈潇也没有办法，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战争如果注定爆发，他也注定脱不了干系。

　　难道他要大喊一句“都是这个世界的错”吗？

　　想这些没法改变的事实，不如再去补一觉。

　　陈潇带着小雪又回到了聚集地，他还是去尝试睡觉了，这样安心的环境，在之后的旅程中多半是找不着了。

　　第二日，果然如陈潇所料，天气晴朗，湛蓝如水的天空上万里无云，明媚的阳光普照大地。

　　人们纷纷走出地下的庇护所来到地面。

　　不知为何，一夜之间，军港附近的辐射浓度断崖式跌落，甚至能在地面摘下面罩呼吸。

　　晴朗的天空下，只有沿岸的海水是乌黑的。

　　也许是海里的黑雾将它们都吸收了吧。

　　陈潇一行人已经收拾好行囊，他们准备启程了。

　　唐暄德带着很多人来为这位拯救了军港的大恩人送行。

　　陈潇在人们的簇拥下走到军港外的火车边，比福克沃斯派人演的戏要好出一万倍。

　　这是南下的短节动车，只有一个长长的车头，驾驶室和乘客区相连。它是唐暄德专门为陈潇安排的。

　　因为南下路途遥远，动车虽然有行动限制，但它速度快，也让陈潇不用一人天天开车跑，两者安全系数五五开。

　　更何况，要跑这种长途，陈潇没有足够的燃料，唐暄德也挤不出更多的汽油。

　　动车自然而然成了最优解，按照唐暄德的说法，这辆动车要经过的地方大多没受到严重污染，很多地区辐射浓度都不高，只有一个地方需要特别注意——一个工业集中地。

　　“再见了，这是卫星电话，有困难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但你得注意是在电磁干扰不严重的地方，不然信号不好。”唐暄德把一个黑色的小电话交到陈潇手里。

　　陈潇点点头，收下手机，他敬礼道：“您也保重。”说完就上了列车。

　　驾驶动车的是陈晓，她在之前的聚集地里学过，虽然是跟开装甲列车的驾驶员学的，但他出于兴趣也教过陈晓怎么开动车。

　　在众人的挥手中动车启动，在朝阳下向着南方进发。

　　陈潇上次见到这幅欢送画面，是他第一次上前线保家卫国的时候。

　　他去南极寻找拯救世界的方法，又何尝不是在为重建祖国贡献力量呢?

　　“没想到我的人生还能这么丰富多彩，你们说，我会被载入史册吗？”徐禾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高兴地说。

　　杨夏跟在陈晓身边，她想跟着陈晓学开动车，在听到徐禾慷慨的发言后，跟着说：“载入史册，我从来都没想过，要是真成功了，我也会有一个和那个人一样的雕像吗，就是我们在遇见小雪的广场上见到的那种。”

　　陈晓噗嗤一笑道：“好了，大白天就别做梦了，坐那儿一动不动的陈叔叔就是雕像，你想变成那样吗？”

　　小雪戳戳陈潇冷漠的脸道：“叔叔，雕像。”

　　“陈晓同志，我郑重……”

　　“啊对对对，某些人就喜欢年轻态，我的陈叔叔。”

　　陈潇被自己的亲姐姐“围追堵截”，引得众人发笑，他无奈地叹气摇头，扭头看向窗外。

　　长期没有表情的脸上，竟多了一抹微笑。

　　军港以南一千多公里的工业集中地——也就是唐暄德要陈潇特别注意的地方。

　　当初它是国家生产力的象征，是自动化、智能化、系统化的代名词。该工业集中地几乎全是人工智能在做生产，三百五十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只需要少量的人就能有超高的产出。

　　其中最主要的劳动力是有机器人提供。

　　然而，在辐射影响下，人工智能们收到了一份错误的信息。它们类似中了蠕虫病毒，一传十，十传百，在传输数据时集体中招。

　　起初是出现莫名其妙地罢工。

　　后来它们具有了一定的攻击性，伤人事件频频出现。

　　渐渐地，所有的机器人受到感染，甚至包括附近保护工业区的军用机器人也难逃此劫。

　　最终，错乱的程序在一日彻底爆发，所有被感染的机器人眼睛转换为红色，它们开始了对生物的屠杀。

　　一场智械危机席卷了工业园区的大部分地区，所幸因为辐射影响，大部分人已经撤出该区域。

　　只是少部分质检员受到了伤害。

　　因为内忧外患，工业园区的叫停计划失败。

　　好在，因为受到中心信号的限制，它们无法继续扩张，只能在一定区域活动。

　　中心信号的来源正是电子病毒的源头。

　　它位于工业园区的正中间，设立在技术研究中心的大楼里。在层层保护的机密实验室中，一个被多根管道链接的球体正散发着暗红色的光。

　　球体下是各种检测用的电子设备，但此刻它们的屏幕上全是警告的红色框图，在其中一张放着检测设备的桌子上写着该项目的名称，也是它的名字：

　　机械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