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人究竟怎么了?”
“不知道……”
“他们是个例吧?”
“不知道……”
“雾为什么那么大?信号是被雾隔绝了吗?”
“不知道……”
“世界末日了吗?”
“不可能!”
医务室内,类似对话已反复了十次。
期间,栖桐给张浪处理了伤口,又为自己换了衣服——这姑娘衣服真多。
门已锁死,各个窗户也紧闭了,张浪却不踏实,不停地扫视着各个角落和缝隙,还忍着火烧火燎的痛,搬桌子挡住门。
也许是麻醉过量了,民警老刘还在睡。
稍稍踏实的两个年轻人,相对而坐,一筹莫展。
巧得很,医务室的网络也不知什么时候断了。
通信和交通都已断绝,医务室也还是曾经的医务室,却总透着陌生、诡异和压抑。
有人变成了吃人的怪物——
这事电影和小说里多的是,唯独生活中没有。电影或小说中遇到这事,主人公们抄家伙就干,内心平静得像古井。
但这里不同,张浪二人越想越不对劲,越不对劲越去想,想得头昏脑涨,手脚发软。
张浪觉得再想下去,这世上就得多两精神病,他转移话题:
“栖桐,你医术那么好,怎么在这当护士呢?”
这句话像个钩子,将栖桐不知道在哪飞的魂魄勾会体内。
“这事有两个版本,一个是对别人说的,一个是对自己人说的,你想听哪个?”
“这么复杂?我可以听后一个吗?”
“就是我看医院那帮家伙不爽咯!”
“额,那前一个呢?”
“就是——不想干了。”栖桐淡定说。
“这……么任性!”张浪目瞪口呆,“栖桐,你家有矿?”
“有矿算个屁!”栖桐不屑。
“你是官二代!”张浪惊呼。
栖桐伸出三根手指:“应该是三代。”
“失敬失敬,草民有眼无珠……”张浪拱手。
“免你一死!”栖桐大度挥手,“小浪说说你的事呗,你不是和老刘说你家是武术世家吗?”
说起这个,张浪来了精神,讲述了抗日时不幸身亡的曾祖父的英勇事迹,又说了对他影响最深的祖父。
祖父功夫硬,骨头更硬,得罪了一伙地痞,而引发械斗,不幸被人用土枪打中,落下病根,最终在张浪初中时离世。
“你们家可真是……”栖桐感叹,却找不到适合的词。
“小时候,爷爷最疼我,但也最严厉,总是逼着我练枪。”张浪回忆着说,“他的临终遗言还是千万不能断了老张家的枪法传承呢。为了这个我妈还和我爸吵过架,她就怕我和人打架,步上爷爷他们的后尘。不过,他们以前一直在外面打工,很少管我……”
正说着,他捂住肚子:“饿死了!这啥时候是个头啊!”
“呀,把这事忘啦。”
栖桐变魔术似的,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一袋吐司和一大盒沙琪玛。
张浪眼冒绿光,扑了上去,栖桐灵巧地将东XZ到身后,笑着说:
“快叫姐——”
“姐,姐,你就是我的亲姐——”张浪立即缴械投降。
东西大部分都落进张浪腹中,虽然也是杯水车薪,却好得止住了肌饿。
“张浪,问你件事儿呗!”栖桐突然郑重问,“火车站时,你为什么那么拼命的救我呢?”
张浪谦逊:“我只是做了一个男子汉该做的而已!”
“是吗?”栖桐兴意阑珊,打了个小小哈欠,“我困了,先眯会……”
张浪点头。他昨晚没怎么睡,又连番折腾,没一会也趴桌上睡了。
他做了个梦。梦里依稀是候车大厅的种种可怕经历,女主角却换成了他的女友——那名叫李青荷的美丽女孩……
女孩踉跄逃窜,可怕的怪物将她扑倒,女孩无助哭喊:张浪,张浪,救我,快救我啊!
“青荷——”张浪大喊,霍地站起,眼前人影消散,医务室重新浮现。
张浪正区分梦境与现实时,一阵奇痒席卷全身。他下意识伸手去挠,却碰到厚厚纱布,醒悟到身上满是伤口,哪有可挠的空间?
但这实在太痒了,他冲到厕所,将头伸到水龙头下,借着凉水让自己冷静。
哗啦啦的水响中,奇痒达到巅峰——像在体内爆炸开来。
张浪“啊”地惨叫,头颅扬起,拳头下砸,轰隆声中,水龙头被撞得上翘,洗漱台也砸裂!
张浪目瞪口呆……
下一秒,他复又惨叫,是肚子饿了。
饥饿来得如此突然、如此猛烈、如此难以忍受!像铺天盖地的潮水,又像吞噬一切的黑洞……
张浪仅仅叫出了一声,后续都是无声张嘴,那饥饿感似乎连他的声音也吞噬了……
他倒在地上,卷曲得像虾米,手指在地板上反复抓挠,坚硬的地板砖出现一道道白色印记……
不知多久,也许是身体适应了,张浪从饥饿的钢铁牢笼中挤出了一点点。
他正颤巍巍站起来,想到一个比饥饿、甚至比死亡更可怕的事!
脑海里,那个变成吃人怪物的胖子的形象变得无比清晰,他最开始不也是不停地吃吗?那不正是饿了吗!
我也要变成那样了吗——
张浪眼中,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变成个非人非鬼的怪物!那如何忍受?
生而为人,即使死,也应该以人类的身份去死吧!
他将目光一点点投向墙壁上的镜子,眼睛没有变成红色——还是清澈而明亮的。他张开嘴,也没有獠牙,两颗虎牙倒像是尖利了些……
这应该不算变异,张浪安慰着自己。他又端详自己的双手,还好,还是那个熟悉的原装模样儿!
张浪心里稍稍安定,肚子似乎也不那么饿了。
他感觉身体有些异样。于是解开一处纱布,擦去血痂,却没有见到伤口!他三五下撕开所有纱布,放手一撮,血痂纷扬,所有伤口都已痊愈!
他受伤到现在也不过两三个小时而已!
张浪失神地扫视着正喷水的水龙头,裂成蛛网的洗漱台,以及地板上的道道白色印记……他的心再次提了半空!
平心而论,这遭遇要是换在平时,这些必然都是值得大庆三天的好事,可现在大小怪物的例子摆在眼前,又怎么高兴得起来?
万一,下一秒就变成个怪物,那该怎么办!
张浪颓然一叹,靠在湿淋淋的洗漱台上,目光迷离恍惚,一时间不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