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五把那已经发臭的半个馒头捡起来,用那碗和馒头放了同样久的水蘸了蘸,然后慢慢拿到嘴边。
还是太硬,他只好再去拿那碗水。
“铛”
他的手颤抖得太厉害,把碗碰到地上,摔得稀烂。
马上就有人走过来了。
在微弱的火光里,那煞星不知拿出了什么东西,重重地敲打在钱五面前的栅栏上。
“你做什么!”
钱五只能小心地举起那块碗的碎片,颤巍巍地示意给牢头看。
“全部捡起来!”
他的剑在栅栏上连续敲打。
钱五把碎片一块儿一块儿的捡到一起,然后递到牢房的门口,这点动作几乎就用尽了他剩下的所有体力。
“晦气。”牢头一把打在钱五手上,那些碎片落到外面,他确认了钱五从牢房里伸手也拿不到这些东西,就转身离开了。
不是都说杀头前要赏一顿好的吗?钱五用残存的意识回忆着自己成亲的那一天,那是他人生中吃得最好的一次,他幻想着能再吃上那么一顿,也不知道妻儿现在如何。
银白的月光从窗口照了进来,这种静谧的气氛倒很符合死前的最后一个晚上。
钱五把头靠在茅草堆上,似乎要睡去,他希望自己能就这么一睡不醒,免得明天到了刑场上面还要受那刀铡之痛。
外面似乎有很吵闹的声音。
其实他不想这么做,但还是厌倦地睁开了双眼,或许天已经亮了?要来提自己去问斩了?
害怕,绝望,解脱,各种情绪一齐涌上来。
但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场景。
窗外还是只有皎洁的月光落进来,房外站着一个人,他打开门,走了进来。
牢头?
对方拿出了一把水壶,里面的液体咚咚作响。
“给,把这个喝了吧。”
他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孔,没有作任何反应。
对方似乎笑了:“你一介将死之人,我还害你不成?”说罢他打开水壶的塞子,把壶嘴凑到钱五的嘴边。
一开始,他只是任由壶中的水流进自己的嘴。说实在的,一开始他想过那些美酒珍馐,但真的给已经如同残烛的他端上这些东西,他也没有任何胃口了。
可这水似乎有某种魔力一般,他喝下一口就忍不住想要喝更多,于是就坐直了用嘴去接,一开始神秘来客用壶给他一点点地喂,他感觉到明显的渴求,于是又用自己的手去倾倒那个壶,再后来,神秘客干脆把手放开,任由钱五贪婪地啜饮。
可水壶终究不是无底的,很快,里面的水就被喝完了,钱五仿佛是一个一醉方休的老酒鬼一般,把它高举过头,然后抖了抖,把最后几滴水送进口中,砸吧砸吧嘴,才肯罢休。
“你是……”
神秘客伸出手,打断了他的话,接着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一个被包裹起来的东西,递给钱五。
打开之后,里面竟然是一只烧鸡!
不管怎么说这都有些夸张了,钱五很确信,他没有看到神秘客的衣服是鼓囊着的,这东西他是从哪儿掏出来的?
而且,这只烧鸡正滋滋地冒着油,扑鼻的香气让他都有点魔怔了,这可不像在怀里揣了老半天才拿出来的样子。
钱五吞了一口唾沫,烧鸡的气味实在太香,他难以自持。
“没关系,没毒的,我说过了,你本来都是将死之人了,我还害你做什么?”神秘客的脸被面纱遮住,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像是个年龄不太大的男性。
听到这里,钱五再也忍不住了,死也不能做饿死鬼,他扯下一支鸡腿就往嘴里塞,很快他就吃得满嘴流油。
说来也怪,一开始神秘客给他那壶水之前,他的确是饿了太久,又浑身淤伤,根本没有进食的欲望,可喝下水后,他觉得自己好像从濒死的状态被拉了回来,不仅是重新感受到了饥饿,连身上那些疼痛也减少了很多。
这只烧鸡倒是没有什么特效,不过也足以让他果腹了,他觉得自己活这么大,一定是吃相最狼狈的一次。
神秘客没有催促,只是看着他吃完。
终于,他心满意足地把最后一根骨头扔在一边,打了个响亮的嗝。
“钱兄可还满意?”
“很好,甚是惬意…且慢,你为何知道我姓钱?”
“你且跟我来,我们慢慢说。”
“跟你,去哪儿?”
神秘客指了指自己的身后,那里是打开的牢门。
“重回自由的天下!”
听到这句话钱五慌了。
“你说什么?逃狱可是连坐全族的大罪!”
“你现在不也是杀头之罪吗?”
钱五没回话,他在盘算眼前这位神秘客的目的。
他进来的原因很简单——卖私盐,这样的罪名被抓住了那肯定是要杀头的,这触犯的是官府之利。
这人来带自己往外走是什么意思?给自己加个越狱的罪名然后把自己押上去,好领个赏?
而且,他是怎么进来的?牢头呢?
“钱兄不必考虑许多,我今日来救你,便是有我自己的目的,自然于你也是有好处的,否则我何必要犯了那劫狱之罪来找你呢?”
“阁下究竟是何人?”
“隔墙有耳,我们且出去再说。”
说着神秘客就往外走,钱五思索着他说的话,随即也跟了上去。
走到门口,他明白了为什么神秘客能若入无人之境般带他走。
那个平时性格暴戾无常的牢头,已被砍断了喉咙,此时正躺在地上。
而更外面把守的那些士卒们,也尽数倒在了地上。
“这是?”
“不错,皆是我所为。”
“这可是大罪啊!刚才牢里的那些囚犯们,若是发现了无人把守,定会悉数越狱的!”
“何尝不可?他们若是从这里得以逃脱,定也会从此销声匿迹,还能帮我们混淆视听。”
钱五只从只言片语间,就能感受到这个神秘客的行事之果决,下手之毒辣。
“敢问侠士贵姓?”
“叫我凌即可。”
“凌兄特地来牢中找我,可为何事呢?”
“不急,你且跟我来。”
对于凌的话,钱五倒是信了几分,要说对方没有目的,跑到这种地方,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救他,那是不可能的,关键是他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他钱五一介匹夫,为了能让自己的妻儿稍微活得好一些,走上了贩卖私盐的路,可恨不出数月就被官兵逮住,沦落了个杀头的下场,对方莫不也是什么地方豪杰,想要起义,所以四处招揽能人?
但自己这一生也没有什么事迹可言啊?除了问斩口信带到他家中时,可能让他的名字在乡里传了一阵,他又有何德何能会被这些豪杰看上呢?
想来想去,钱五觉得自己大概明白了对方为什么会来找自己。
他不太敢去细想这件事,本以为,这是他一个人的秘密,可当下这位神秘客会冒着风险来救他,似乎也只能是为了这个目的了。
两人走了许久,终于是走到了正常的集市上,此时夜深,四下无人,神秘客在一座房前停下,推门走了进去。
他向钱五招手,示意他也进来。
房间的布置很简单,而且很久没人居住的样子。
“凌兄,这是你的家?”
“如果我想,任何房子都可以是我的家。”
钱五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对方的话里明显有某种卖弄或是示威的意思。
“好了,钱兄,我开门见山地说吧。”神秘客摘下了自己的面纱,露出他的脸庞。
这个自称为凌的男人,看起来很年轻,至少比钱五要年轻,他的皮肤如同女子一般细嫩,生一双丹凤眼,有些秀气而妖娆,在这战乱的年代里,这样如同戏子般的人是很少见的。
“我想要你用来制盐的那个东西。”
制盐的工具确实也值一些钱,但如果凌只是为了这个目的特地来劫狱救他,那就显得太荒唐了,他肯定知道更多内情。
“我不能把它给你。”钱五平静地回答。
“不会白要。”
“你出什么价钱?”
听到这句回答,凌笑了。
他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匣子,或者说是一个箱子也不为过,打开以后,里面装着的金子让钱五目光都移不开了。
“可这些钱也不能保证我的安全。”在这份巨额的财富前,他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没关系,我会送你去别的国。”
凌平静地开出自己的下一个条件。
钱五还是沉默,他在思考,对方如此大方地开出条件,就为了那一个东西,是不是自己没能搞清楚它的真正价值。
“钱兄,你可明白这样的道理?”凌仍然微笑着,“有些东西,在一般人手里,只能发挥出一半的价值,但在另一些人手里,可能就是两倍的功效了。”
“这件东西对你来说,只是一件能不断产盐的工具,而你还要想破头去把盐给卖出去,不然时间一久你家里就会被盐堆满,而我给你的,已经足够你富足地渡过一生了。”
凌有条不紊地叙述着他的理由。
“我还想问一下,你是从哪里得知我有这个东西的。”钱五基本上已经要妥协了。
“我,有我的渠道。”凌指了指自己胸口的衣服,这的确是和他那块能无限制盐的工具有同种性质的东西。
对这些东西,钱五不想去过多的思考,他明白自己这样的人,能在一夜间获得这样的财富,已经足够了,有些东西不是自己该追求的。
“明白了,我带你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