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多人完成了自己的试炼,离开试炼场。
沈白将早已完成的十张符箓捏在手心,若有所思。符箓这种东西,只有用过才知道成了还是不成。沈白很清楚自己的能力,他有信心绘制一百张,就能完成一百张符箓。所以,沈白此刻想的问题,并不是自己,而是旁侧的周云宗。
这时,两人之间的人已经走了。周云宗仍埋头苦思。看着周云宗不断浪费的符纸,越来越艰难的下笔,沈白有理由怀疑,周云宗没有能力靠自己完成这次试炼。再想到自家兄弟,若是不能通过入门试炼,所面临的凄惨人生,沈白就有些无奈。
能让周云宗自己通过试炼自然是好的。可若是不能,沈白也做不到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周云宗被淘汰。
沈白想着,曲肘在口侧,轻轻地咳了两声。
“咳咳。”
这一咳嗽,立刻就引来了试炼场中的考监的目光。沈白只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也不与考监的目光发生交互。而另一边的周云宗,受到惊扰,同样侧头看了沈白一眼。这时,沈白才有了动作。他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前方的刻漏,随后做了一个手背怕打掌心的动作。
“不惜一切地去做!”
这个动作是这个意思。
与沈白往来三年的周云宗,自然明白沈白的意思。再加上沈白看刻漏的动作,周云宗很自然的领悟到沈白传达的讯息:时间到了,开始动手吧。可是……周云宗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最后三张符纸。
现在,周云宗一共完成了六个符箓。
他手中的三张符纸还是空白的,什么都没绘上。周云宗已经将剩余四种符箓一一试过,结论是他没有能力完成其中任何一种。就像溺水的人抓住稻草,周云宗还是不甘心地继续绘制,幻想着能够碰巧完成。
但这世间最缺少的就是巧合。
现在,周云宗还剩三张符纸了。若是浪费掉这三张符纸,周云宗就只能默默离开,承认自己的失败。只完成六个符箓,可没办法在天才如云的山阴宗拥有一席之地。他只能灰溜溜地滚回自己离这儿不算远的周家。一想到周家人的冷眼和嘲弄,周云宗心中就满是愤懑和不甘。
要相信自家兄弟吗……周云宗不动声色地又看了沈白一眼。
以沈白的能力,肯定早就完成了自己的试炼。沈白到现在还没有走,当然是为了帮他,周云宗明白这点。虽然,他并不知道沈白打算怎么帮助他。
周云宗又看了看手中的三张空白符纸。
开始动手吧!
掷出你手中的符纸!
可是……若是留着这三张符纸,说不定还能再挣扎一下,说不定能够完成。哪怕只是一线希望……可如果扔了出去,可就什么都没有了。这等于说,将自己未来的身家命运,全压到身旁那个喜欢看着树林发呆的家伙身上。
沈白淡然地用符纸拍打着手心,等待着周云宗的决定。沈白也知道,这对周云宗来说,有多艰难。这就像他们曾玩过的一个游戏,抱手向后倒下去,让后边的人接住自己。沈白和周云宗是唯二两个,绝不肯这么做的。沈白是因为不相信其他人,而周云宗,大概也是如此。有趣的是,偏偏又是这样两个人,反倒走到了一起,成了朋友。
“去!”
这时,周云宗毅然决然地大喝一声,掷出手中的三张白纸。
沈白笑了笑,也跟着丢出了自己手中的符纸。
翩翩符纸,化作蝴蝶,贴上木偶。
一道道光芒升起。
一,二,三,四……八,九,十……
不出所料,沈白轻松地完成了自己的试炼。
而另一边,周云宗已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没办法希冀,自己手中的白纸,能够产生任何作用。但不知出于侥幸还是好奇,周云宗还是眯起眼睛,看向木偶。下一刻,一道微弱的光芒闪过,木偶的肚子由黑转白。
成了。
周云宗眼巴巴地看着,想要吞口唾沫,却做不到。
又是一道光线亮起……
第三道……
周云宗已经有些麻木了。他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这个时候,周云宗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他甚至连自己已经完成十个符箓,通过了这次试炼都没能明白过来。
“走吧。”
沈白轻轻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随后,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周云宗这才回过神来,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问:“我过了?”沈白轻轻嗯了一声。良久,周云宗吞下唾沫,低声说了一声谢谢。
两人一同离开试炼场。
…
“你是怎么做到的?”
刚出试炼场,周云宗便迫不及待地问。
沈白做了噤声的动作,道:“等会再说!”
周云宗跟上沈白。
沈白不说,周云宗就只能自己胡思乱想。也许,周云宗猜测,沈白是将手中的符箓,丢到了他周云宗的木偶上。但这并不可能。因为考监一直盯着他们,沈白没有这个机会。
又或者,周云宗最后的符箓起了作用?这也不可能,因为那三张符纸根本就是白纸一张。
那么……
周云宗想不明白。他一直憋着,直到离试炼场很远,才又开口问了同样的问题。
这一次,沈白没有回避,开口道:“其实方法很简单,说出来就没有了秘密。云宗,你知道符箓索敌的方法吗?”
“气机。”
周云宗回答,“符箓索敌不是像暗器一样命中敌人,事实上,在掷出符箓的那一刻,符箓就已经生效了……你的意思是……?”
“我就知道你不是傻瓜,”沈白说,“我只是将符箓的索敌对象,转换到了你的木偶上。”
“可是……”周云宗脸色很难看,“这怎么可能做到呢……”
符箓在锁定目标的气机后,也会快速飞向目标。如果沈白将气机锁定为周云宗的木偶,也该飞向周云宗的木偶才对。这就好比向张三射了一箭,死的却是李四?
“是傀儡符,”沈白耐心地解释,“激活傀儡符后,就算锁定的气机在目标身上,肉眼看到的攻击却仍会落到傀儡身上。傀儡符无法用来躲避幻术类的术法,就是因为这一点。”
周云宗陷入沉默。
如果说,沈白偷天换日,帮他渡过了难关只是令他感激。此刻,听到答案就在自己也会绘制的符箓之中,周云宗才算是真正折服。他发出一声由衷地赞叹,说:“难怪师父如此看重你。你在符箓一途的天赋,的确是非寻常人能比的!”
“哪有你想的那么夸张,也就是你这样的符箓白痴才会觉得我厉害了……”沈白调笑道。
“是啊,我是个符箓白痴。但我可不是剑术白痴。大胆沈白,看剑!”
周云宗以手指为剑,戳向沈白。
“好了好了,别闹了,是我错了!也一天没吃饭,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
月上柳梢,夜色渐浓。
沐浴之后,也洗去了一天的疲惫。
沈白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早早睡下,为明天的试炼做准备。
明天就剩一个剑术试炼了,有什么好准备的?
沈白打了个哈欠,把左腿放到右腿上,更换了靠在廊柱上的姿势。
不知不觉,三年就这么过去了。回想起来,似乎也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沈白仔细想了想,值得记下的无非两个人。
一个是周云宗。明明对旁人很是疑虑的一个人,却无条件的相信自己。仅是想到这一点,就让沈白心里暖暖的。
而另一个人,则是师父文承明。
过去三年,大部分时间,沈白都不像一个好学徒的模样。睡觉,闲逛,发呆。除了用饭的时间准时出现,其他时候大多自行其是。
但就算是这样一个人,文承明也一视同仁。沈白每每有疑惑,也总是去找文承明探讨。哪怕这会耽搁文承明教授其他弟子的时间,文承明也从未拒绝。这三年,文承明并不曾教过沈白任何东西,也不曾告诉过沈白关于人和道的道理。只有沈白偶尔问起,他才会说上一两句自己的看法。也就是这样一个人,带给沈白的,比过去二十年任何一个人给沈白的都多。
这次入门试炼,能够进入内门的人数,会关系到文承明明年的俸给。多一个人进入内门,文承明的俸给就会提高两百银钱。这是沈白不打算进内门修习,却要参加试炼的原因。
不仅要参加试炼,而且一定要进入内门。沈白要向所有人证明,恩师的眼光没有错。只要他沈白想,这世间便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
…
夜已深。
山阴宗大部分地方,灯火都已熄灭。但在这最深处的大殿之中,仍悠悠燃着四簇火把。忽明忽暗,忽远忽近。
大殿正中,端坐着一位白发男子。男子身着白衣,慵懒地贴着身子散开。白衣袖口用金丝纹有飞剑四枚。男子盘腿而作,双手捏着剑诀,安放在膝头。他双眼紧闭,鼻翼静默,就像没有呼吸一般。只有额头一点朱砂,深红似血,在白皙的皮肤和苍白的发丝衬托下,格外引人注目。
“这件事情,你们怎么看?”白衣男子开口问道。
在白衣男子身旁,另端坐着两人。两人互相看看,又看看白衣男子,但都没有接话。
空气一时陷入寂静。
良久,坐在左侧的女修士才开口道:“师兄,斩妖除魔,本是我辈义不容辞之事。但此次妖灾,福祸未知。我们若是派出过多精英弟子,折损大半,那云梦剑派在一侧虎视眈眈,恐于宗门不利!”
白衣男子没有说话,不动声色地捻着手指,微微点了点头。
“你呢,行衍,你也这么想吗?”
右侧被称作行衍的人直了直身子,略做沉思,回答:“师兄,我的看法与师妹相似。妖灾之事,毕竟远在天边,云梦剑派的存在才是真正的灾难。与其派出门中翘楚,不如将内门弟子与外门弟子间杂。这次妖灾若是和百年前一样,不过水中浪花,没有多大的危险,他们也正好去历练历练。”
徐行衍说完,探询地望向端坐的掌门师兄。但未能从白衣男子脸上看出一星半点的变化。
空气再一次陷入寂静。
对于他们这些活了百多年年的老家伙来说,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良久。
白衣男子睁开眼,目光如剑射向遥远的北方。
“也罢,”白衣男子道,“就按你们说的去做吧。行衍,你性格谨慎,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不要出任何纰漏,给人落下口实。”
“是!”
徐行衍连忙躬身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