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沈白就看到了等在桃树下的师父文承明。
枝枝丫丫,斑斑驳驳。
秋后的桃树,百废待兴。
文承明背负着双手,一袭灰衣在风中微微扬起。再配上那头束在脑后的泛白头发,脸上些许呈现的皱纹,颇有些仙人风姿。他微微笑着,看着围在他身旁的弟子们,目光和蔼亲近。早早就出了试炼场的弟子,一共有十余人,众星拱月般把文承明围在中心。他们吵吵闹闹地说着自己的试炼结果,心里想要得到师父的几分赞赏。
“早知道这么简单,昨晚就不用熬夜练习了。”
“唉,要是能多一点时间就好。只要多一点时间,我就能把第十个术法完成了!”
“本来我以为自己完成了七个已经很好了。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又要担心了。”
……
沈白站在人群外围,好奇地听了一阵。他原本以为,是有什么重要或不重要的事儿要说,结果发现是无意义的闲聊。热闹和快乐都是人家的,沈白觉得自己一个人这么站在外围也没什么意义,便打算离开。
围着文承明的人那么多,围着他的人又那么吵,可文承明还是一眼看到了边缘的沈白。看到沈白就这么离开,文承明以为沈白是觉得自己孤零零一个人,没人和他说话有些孤独,连忙出声将沈白叫住。
“沈白。”
顺着文承明的目光,一众师兄弟也扭头看向沈白的方向。一瞬间,便没了人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冷落尴尬。沈白诧异地回过身,向文承明行了一礼:“师父!”
“你的试炼成绩怎么样?”文承明温和地笑着。
“还好。”
“你完成了几个术法?”
这个问题让沈白迟疑了一会儿。
“八个。”
或许是出于嫉妒,听到沈白的回答,不少人心中的大石放了下去。术法试炼一共有十个题目,完成了其中八个,也算是中人之姿。但这样的水平,在场的人大部分都能做到,他们便不放在心上,看向沈白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嘲弄。他们不明白,文承明为什么这么关注沈白,竟要特意问问沈白的试炼结果。再仔细想想,这三年修道,文承明对沈白的关注多得让人嫉妒,而沈白的实力则一直不上不下,令人想笑。
“师兄,你一定是谦虚了吧。”人群之中,王成阴阳怪气地说道,“连师弟我这样平庸的资质,都能完成九个。以你的实力,不说完成十个术法,九个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沈白冷淡地看了王成一眼,眼神就像看一个白痴,但什么话也没说。
反倒是文承明皱起眉来。他不知是对沈白的成绩不满意,还是对王成的嘲讽感到恼怒,脸色颇有些阴沉。略微思考后,文承明再次看向沈白,问:“那你完成‘惊涛骇浪’了吗?”
术法分级,由玄入密,向上禁制。
惊涛骇浪是一个密级术法,也是这次试炼最难的一个。大部分完成了九个术法的人,都是这个术法没有完成。听文承明这么问沈白,似是相信沈白能够完成惊涛骇浪。众人心中一时又惊又疑,心跳竟不觉加了速。
沈白抬头,看向陪伴自己三年的恩师,也是微微皱了下眉头。
一旁的人不知道沈白心中所想,只以为沈白是没有完成,所以说不出口,心中都有了几分不以为然。沈白倒是没有在意其他人的目光,他又迟疑了片刻,随后点了点头。
“你真的完成了?”文承明嘴角泛起笑意。
“嗯。”
沈白给了肯定的答复。
“这不可能,”王成尖锐地叫起来。他瞪着沈白,眼中泛着血丝。“惊涛骇浪可是密级术法!我们在外门三年,从来没有学过这个术法,你怎么可能会用?沈白,你现在是连师父都敢骗了?”
沈白斜了王成一眼,没有理会对方的无能狂怒。可等他回头对上文承明的目光,又发现文承明的眼中满是探询。沈白无声叹了口气,解释道:“在《水经注》中,有记载惊涛骇浪的用法。因为是一本地理方面的书,水经注就算是外门弟子,也可以查阅。”
“你是说,就靠自学,没有人教导,你就学会了一个密级术法?”王成声调越发扭曲。
“不是。”
沈白看着眼前的地面,断然否认了王成的说法,“事实上,像惊涛骇浪这种难度的术法,根本没有学习的必要。只需要用几个‘浪涛’叠加起来,就能达到同样的效果。最多是施术手法稍微复杂一点罢了。”
沈白的话,让在场的人俱是一怔。在试炼场中,不少人看到密级术法,便直接选择了放弃。他们根本没想过,还有这种取巧的方式可以达成目的。一行人沉默地思索着,看向沈白的目光多了几分敬佩。
“好了!”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文承明抚掌,露出笑容,“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下午还有符箓试炼,你们先去用饭,休息一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好好迎接接下来的试炼才是正事儿。”
“是。师父。”
一行人躬身行礼,渐次离开了桃树。
…
午后的阳光,分外慵懒。
斜斜地照进符箓房,给阴暗的屋子添了几分光彩。符箓房是山阴宗供弟子们练习符箓绘制的地方。一面放着二十余个有特殊阵法的木偶,另一面摆了长长一条的几案,供绘制和休息使用。
在几案的末端,匍匐着一个年轻人。也不知道这人来了多久。他始终低着头,手腕快速扭转活动,一张又一张的纸在他身旁堆积。
不行!
不行!
还是不行!
周云宗恼恨地将废纸扔在一旁。这样的状态,根本不可能通过符箓测试!想到这里,周云宗不禁紧紧捏住笔杆。如果不能通过这次入门试炼,会发生什么事情?周云宗连想也不敢想。
周云宗摇摇头,将繁杂的思绪甩开,继续落笔。
这时,沈白自门来走进来,来到周云宗身旁。沈白看了看周云宗绘制的符箓,又看看旁边堆积如山的废纸,忍不住乐出了声。“虽然一早就猜到,你会不吃饭就跑来练习。但真的看到,还是觉得好好笑哦……云宗,你是想用亲身经历向我证明。如果努力有用,还要天才来做什么?”
周云宗一早就知道了沈白进来,但绘制符箓是很考验一个人注意力的事情。周云宗的注意力集中在符箓上,便没有和沈白搭话。此时听沈白这么一说,周云宗的笔随即便歪了。又一张符纸变成了废纸。
周云宗把符纸捏成团扔到一旁,没好气地瞪着沈白,道:“你是想气死我,好继承我的爵位,是吧?”
“切。一个侯爵而已,也值得我费心?”沈白坐下,不屑地撇着嘴,“等什么时候,你真正继承了周家,创下一份功业,裂土封王了,再来找我吧。我或许会有心情……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天才。”
“裂土封王?……唉……”
斗嘴归斗嘴,眼前该烦心的还是得烦心。周云宗甩下笔,瘫坐着,说:“要是不能通过这次符箓试炼,恐怕就没有继承周家,然后裂土封王的机会了。”别说裂土封王,到了那时,要如何保住自己的小命,才是周云宗需要考虑的问题。周家势大,也意味着有成百上千的人,等待着接替周云宗的地位和他将要承担的一切。要真让别人爬到了周云宗头上,那些人恐怕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周云宗。
“怎么,堂堂周家大少爷,这么容易就想放弃?”沈白嘻嘻笑着,“你倒是把你的剑术天赋分一成给符箓,也不至于这样啊。不过话说,那什么必须入山阴宗修道,才能回家继承万亩田地,上千家奴的规矩,实在是太膈应人了。”
“那能怎么办呢,规矩是老祖宗定下的。我总不能还没做到周家之主,先把规矩给改了吧?”
“嗯……这么说倒也没错。”
沈白认可地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悬在周云宗身前。“这块玉佩是符箓真言,里面记录了‘束’字相关的所有符箓。你只要将灵力注入进去,将之激活,就能学会所有束字类的符箓。怎么样,做兄弟的对你不差吧?”
“符箓真言?”
周云宗从未听过这是什么东西,但也能猜到这块玉佩有多贵重。只需要注入灵力,就能学会所有‘束’字类符箓。这种容易的事情,怕苦怕难的纨绔们,往往愿意为之花上千金万金。周云宗摇摇头,说:“这么珍贵的东西,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你在说什么呢,有什么贵重不贵重的。”沈白无语撇嘴,“再说了,不是我吹嘘自己。我不知道这次符箓试炼会有多难,但只要是出现在试题中的,就没有我不会的。我拿这东西来做什么,挂在腰间好看?”
沈白的话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周云宗一时反倒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在旁人眼里,沈白或许是个实力不上不下的家伙。但周云宗很清楚,沈白的实力如此,是因为他从来不练剑、不炼丹,只知道看花赏月造成的。而到了相比努力,更看重天赋的符箓,沈白的掌握程度只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这三年来,周云宗学不会的符箓,多是要向沈白请教的。这也是两人关系如此亲密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