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梁鹄府邸的堂中，梁鹄接待访客。

　　梁鹄道：“贤侄今日怎有空来拜访老夫？”

　　盖顺奉上一卷竹简，道：“父亲吩咐，请老大人阅此修身一篇。”

　　梁鹄阅毕，盛赞道：“元固大才，此篇可比《论语》矣！”

　　感叹道：“未曾想，阔别四年，元固已有如此才学，了不起，了不起啊！”

　　盖顺道：“老大人却是误会了，此篇乃是顺那表亲，新任凉州刺史许向东，许镇西所作。”

　　梁鹄惊道：“许镇西？！就是当年破了家，来冀县投奔元固的那后生？”

　　盖顺道：“正是，镇西贤弟少时好武，后在盖家随家父学了些许，又在武威任太守时拜在武威贾氏贾诩贾文和门下读书。

　　这篇修身，正是镇西贤弟以四载作成。

　　此前，镇西上奏朝廷，西部鲜卑屡屡犯边……前不久，武威都尉黄忠所部被步度根所部近万骑兵围攻……

　　镇西勇武无双，步度根胆魄被夺……

　　不想步度根奸诈，不记饶命之恩，与朝中奸徒勾结……

　　父亲便命顺拜见老大人，请老大人做主！”

　　梁鹄听得连连点头，对许向东的勇武赞叹，对步度根的无耻唾弃。

　　待盖顺讲完，梁鹄道：“贤侄且回，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一早老夫便入宫求见陛下，面陈此事，以陛下英明，定不会让奸臣贼子的计谋得逞！”

　　盖顺拜谢而退。

　　梁鹄来到书房，铺开竹简，亲自抄写了一遍修身篇，抄写过程中又对此篇有所悟，又是赞赏。

　　欣赏了好一会，直至年老的身体疲惫不支，这才放下，回房休息。

　　次日一早，梁鹄带上自己抄写的那卷修身篇进了宫，面见灵帝。

　　灵帝爱极了梁鹄的字，对其最是敬重，听闻梁鹄求见，连忙让人进见。

　　梁鹄拜见后，奉上亲自抄写的修身篇。

　　灵帝观之，连赞“好字！”

　　随后又赞：“好篇！”

　　待看完，对这竹简爱不释手，心中生出可作传家之宝的念头。

　　灵帝道：“多谢爱卿所赠，朕甚喜之！梁爱卿这篇修身，当可传阅天下！”

　　梁鹄道：“不敢当陛下如此称赞，此篇修身，实为凉州刺史许镇西所作，老臣不过抄录一卷罢了。”

　　灵帝道：“哦？可是朕赐下表字的那个镇西？”

　　“正是，陛下明见万里，慧眼识英才，老臣佩服！”

　　灵帝颇有些自豪，心想这许镇西还算争气，只是最近也不知是得罪了谁，朝堂上为他的事吵了好久。

　　烦得灵帝都尽量不行朝议。

　　梁鹄将自己从盖顺口中所知的，斟酌着用词，又以自己理解娓娓道来。

　　灵帝听完大怒，道：“竟有朝中大臣与鲜卑外族勾结，当真不为人子！”

　　“梁爱卿放心，许镇西乃朕钦赐表字，这修身篇也是可行天下的道理文章，便是许镇西以此篇立下一道，朕也是支持的！

　　明日朝议，定要杀一杀这朝中的歪风邪气！”

　　待梁鹄告退而出。

　　灵帝收敛了笑意，连连咳嗽许久，身体一阵乏力。

　　思及当前局势，灵帝深感无力。

　　东汉的政治体系，上百年来始终是外戚内宦轮流掌权的内朝决定大政，前朝官员大部分时候难以干预。

　　然而随着士族的崛起，官僚已经不再是官僚而是士族，因此要求权力再分配，党锢就是由此发生的冲突，由此导致宦官和士族之间无法调和的矛盾。

　　灵帝幼龄继大统，依靠窦氏外戚而坐稳帝位。

　　待年长，从窦氏外戚手中取回皇权。

　　那时的灵帝意气风发，只觉帝位稳固，再无人可以威胁。

　　而深受外戚压制多年，令灵帝厌恶外戚的强大，这一点倒是与宦官集团的诉求不谋而合。

　　宦官集团也不需要强势的外戚，他们期待的是弱势的，完全依附于宦官集团的外戚。

　　如此一来，依照以内朝制约外朝的传统，宦官集团将迎来新的巅峰。

　　而灵帝原本的皇后宋氏，其家族便是东汉外戚集团一份子。

　　上台后，可以依靠近200年东汉四姓外戚集团的既有班底。

　　于是皇后宋氏被废，改立何氏为皇后。

　　屠户出身的何氏皇后，在宫内只能依靠宦官，何进作为外戚也毫无根基，最初也是只能依附宦官集团。

　　但很快，何进发现作为外戚，他的利益与宦官集团的诉求根本就是背道而驰。

　　于是开始借力打力，在士族与宦官集团之间左右逢源。

　　可如此一来，东汉朝堂传统的士族、外戚、宦官，三足鼎立的格局彻底被打破。

　　这时灵帝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大错！

　　他削弱了外戚，捧出了何氏这么个虚弱的外戚，固然没有能力再威胁皇权。

　　但也失去了维护皇权的能力。

　　于是灵帝有了易储，再换一个皇后，扶立一个新的强势外戚的想法。

　　可正是这个倾向，将何进彻底推到了士族的一边。

　　因为，若是何进投向宦官，士族便会全力支持灵帝，灵帝以皇权加士族全力支持，宦官毕竟只是家奴，如何抗衡？

　　何氏被换的命运根本无法改变。

　　所以何进大力招揽士族和士族结盟。

　　同时，宫内的何皇后继续拉拢宦官。

　　如此一来，宦官与士族双方对易储和换皇后的意向自然强不起来。

　　也唯有内外两朝都反对，才能阻止灵帝换储易后。

　　如今，灵帝已经预感到自己身体每况愈下，时间恐怕所剩不多。

　　年已三十二的灵帝，已然是一个成熟的帝王，很清楚自己的立场。

　　到底哪个儿子继承大统其实无所谓。

　　有所谓的是，他的儿子都还年幼，正如灵帝自己当年继位，也需要一个强势的外戚来帮新主震慑宦官，压制士族。

　　否则，在他死后，幼主无所依。

　　宦官与士族无人压制，必然爆发正面对决，无论结果如何，谁胜谁负。

　　大汉的皇帝都会彻底沦为傀儡，再无翻身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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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回思绪，灵帝凝视着手中修身篇，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许镇西勇武无双，又有如此才学，观之所作修身篇，必不是奸邪之辈。

　　如今坐拥西凉，若为外戚，当能震慑宦官，压制士族。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一发不可收拾，灵帝越想越觉得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