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幺一大早便偷偷起来捕猎了。成妖前,她同普通野猪一样主要是吃草类食物,偶尔吃肉;而成妖后的她则专爱吃肉,尤其是烤熟的肉。昨晚因不愿吃不新鲜的死兽,饿着肚子睡了一夜。早上想吃顿好的,又不想让那宽仁无比的林知涯看到自己杀生,只得匆匆忙忙地吃了一只生野兔,心里暗想道:哎,喜欢一个人可真累啊。为了给他留个好印象,想吃活兽还得藏着掖着,姑奶奶心里简直太委屈了!
这林知涯昨晚也饿,但由于小幺说不吃,他也不好意思丢下小幺,独自去吃。因此一大早便被饿醒了,见小幺不在身边,就化成人形去找。小幺彼时刚吃完野兔,就闻到了林知涯的气味,心下想道:还好姑奶奶吃得快啊,要不然就被他发现了。一转身,见林知涯已离自己不远了,便迎了过去,笑道:“早啊,林公子。”林知涯道:“小幺姑娘早。小幺姑娘饿了吧?我去找些吃的来。”小幺道:“啊,我不饿,你快去吃吧。昨晚就听你肚子饿得咕咕叫呢。”林知涯复又问道:“小幺姑娘真的不吃吗?”小幺道:“真不用管我,你快去吃吧,别饿坏了。”见小幺如此坚定,林知涯便独自去寻找死兽了。
林知涯一走,小幺便松了一口气,忖道:还好应付过去了,可是这才在一起一天,以后可怎么办呢?总不能一直骗他自己不饿吧?如果和他说,自己喜欢把活兽杀死,吃新鲜的,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残忍呢?哎……以前在家从没有过这种烦恼,想吃什么吃什么。即使是出来这一遭,和留侠一同吃饭,也是她捕到什么,两个人就一起吃什么,从来没有这么多顾忌。怎么如今和心上人在一起,连吃饭都不能好好吃了呢?
那林知涯心里同样有想法:小幺姑娘总说不吃,是真的不饿,还是不愿吃死兽呢?若我同她说饮食方面不用迁就我,她想吃什么便吃什么,会不会显得有些突兀呢?以前和别的姑娘在一起,从没有过这些顾虑,她们要么是草食动物,吃素不吃荤;要么都跟着自己一同吃死兽,从没有过不吃的时候。包括他那騊駼发妻也是,她只吃素,是以两人成婚已有些时日,从没在吃饭的问题上出现过隔阂。
想到发妻,林知涯心里忽然有些愧疚,如今她怀着身孕,家附近又山路崎岖,也不知道她每天都吃些什么,出来一趟会不会跌倒……但这种愧疚与担心,一晃便过去了。此时此刻,他眼里心里只有小幺,比起远在天边的发妻,他更担心该如何解决同小幺吃饭的问题。毕竟饭是每天都要吃的,往后可怎么办呢?
找了半天,林知涯终于找到一头死鹿,饱饱地吃了一顿。待他吃完,从袖子中掏出一支银色步摇来,只见这步摇花心处镶嵌着蓝宝石和珍珠,片片银叶低垂,颜色素雅高洁,做工十分精细。这步摇乃是他四处搜罗材料,亲手所制,最初共做了五支,这是仅剩的一支了。他把步摇拿出来,仔细看了看,觉得若是小幺戴着它,一定美极了,便找到小幺,将步摇赠与了她。小幺一见到这步摇,便喜欢得不得了,笑道:“我从没见过这么美的步摇……之前杨姐姐给过我一支金色的,美是美,只是金色太贵气了,和我这小丫头有些不搭。这支步摇正合我意,我很喜欢。谢谢你。”林知涯见小幺喜欢,便笑着为她簪上,正想问她还有没有特别想见的神祇,忽见一匹青马突然朝他们冲了过来。
林知涯一眼便认出,这青马乃是他的騊駼发妻——流枫。说时迟那时快,那騊駼奔向前来,双蹄腾起,直逼林知涯。小幺迅速将林知涯向后一拽,抽出弯刀打算迎战,被林知涯一把制止。林知涯万万没想到,騊駼发妻竟会追到这里,亦没想到他和小幺之间的缘分竟同那露水一般,才过了一夜便荡然无存。
那騊駼化成人形,乃是一个小麦色肤色的美人,一双眸子如水杏一般,唇不点而红。她身穿一身白衣,腹部微隆,头上簪着同小幺一样的银色发簪,只不过她那发簪花心处所镶的宝石是绿的。小幺一见那发簪,便隐约猜到了她为何会突然冲过来,要踢林知涯,及至看到她那隆起的肚子,再也忍不住,愤怒地抓起林知涯的衣襟,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未等林知涯张口,流枫瞪着林知涯,咬着牙说道:“林知涯,你既无意于我,当初为何同我山盟海誓?”林知涯出于心虚,冷汗直流,也不敢答话,眼神不断在小幺、流枫之间流转。流枫又道:“你既明媒正娶,又为何薄情寡义,欺我辱我?”林知涯蹙眉道:“当初若不是你以死相逼,你我本不会成婚。再者,男子三妻四妾又何尝不可?”流枫冷笑道:“倒都成了我的错了?”小幺也怒道:“什么三妻四妾?林知涯,你把我当什么了?”林知涯握住小幺那双正抓着他衣襟的手,道:“小幺,你明知我心意,又何必这样问呢?你对我来说,和她们是不一样的。”流枫听到林知涯如此说,顿时心如死灰,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笑道:“哈哈哈,我竟要为你这等不知廉耻之辈承受怀孕、生子之苦……”林知涯看向流枫,正欲安慰,只听小幺大喝一声道:“我平生最看不惯抛妻弃子的小人,真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看刀!”说完,便将林知涯向后一推,亮出弯刀向他攻来。林知涯忙变出一支长枪来接。小幺气自己受林知涯蒙骗,芳心暗许却竹篮打水,终成空。是以一边哭着,一边以命相搏,攻势极强,将林知涯压制得死死的,好几次都险些伤及林知涯的要害。另一边,那流枫则显得十分平静,以至于林知涯、小幺只专注于过招,似乎都忘了她的存在一般。然而,騊駼乃性子暴烈之野马,受此委屈,又怎会忍气吞声?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流枫爱怜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缓缓说道:“咱们的母子缘分就到这儿了,你要好好活下去啊……每天开开心心的……别怪娘丢下你,来世娘一定好好补偿你。”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肚子上,那肚子里的小驺吾仿佛听懂了一般,来回不停扭动着,希望流枫不要做傻事。流枫却铁了心,将自身法力全都传到了小驺吾身上,以保孩儿平安,随后抽出宝剑,往脖子上一抹,倒了下去。随着血腥味的传来,小幺和林知涯登时停了下来,同时望向流枫。只见流枫倒在血泊当中,小驺吾已被娩出,被流枫的法力护着,周身安好。流枫此时已奄奄一息,连人形都无法维持,变回了騊駼。林知涯惊愕不已,将长枪一扔,奔到那流枫身边,抱住她大哭道:“你为何如此啊?!孩子还那么小,不能没了母亲啊!”小幺见此情景,跌坐到地上,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不知该如何是好。流枫看向小幺,有气无力地道:“我不怪你……怪只怪自己瞎了眼……流枫一生,眼里揉不得沙子……”说完便香消玉殒了。小驺吾此刻还站不起来,只得远远地看着母亲的面庞,眼泪从大大的眼睛中滑落下来。
林知涯泪流满面,抚摸着流枫身上的鬃毛,自言自语道:“素知你性子刚烈,没想到竟会到这一步……若当初我未曾靠近你,想必你现在还逍遥自在地活着吧……”他呆呆坐了一会儿,将眼泪擦了擦,转身向小幺道:“小幺姑娘,对不起,我没想到……”小幺将眼泪一抹,迅速站了起来,道:“我同你没什么好说的。要不是可怜这小驺吾刚出生就没了母亲,不能再失去父亲,我早一刀送你去陪这位姐姐了。”说完,将头上的步摇猛地揪下,往地上一掷,化作一缕烟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