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且请住手。”
叶无缘与姬良夜打的正酣,忽闻远处有道法传心而至,相继收了手。
姬妙妙朝着声源望去,只见本来空空荡荡的河面上此时正化出一位彩袖辉煌的美人,其面容似少女般姣好,发髻半盘,身着绣着繁复花纹的罗裙,比宫中的公主还要多姿多色。
“漂亮姐姐!”
那美人幻化的身影渐全,直至露出裙摆之下的桃金色鱼尾,尾鳍似金色大扇,摇曳生姿。
叶无缘与姬良夜对视一眼,虽说方才他们确实都有察觉水下的异动,可本以为是些小妖小怪,没想到是这等人物。
那美人见两人停下手来,略弯腰施礼,道:
“小女子千流,乃是流殇河水下洞府的府君,方才府中小妖突然报出洞府之上有异动,没想到是两人高人在此切磋,此番打扰两位雅兴,实在抱歉。”
“不过,两位力法高妙,我等水下小族属实受惊颇大,还望两位可以换处地方。”
千流府君的话说的客气,倒是让岸上的两人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毕竟是自己打扰了人家。
叶无缘拱手道:“府君的客气了,是我等唐突,实在没想到河中还有一处洞天。”
千流很少与陆上的修士打交道,此时倒是觉得有些新鲜,见眼前人温和有礼且相貌堂堂,便也乐得多说几句。
“这位仙长不必愧疚,我等水族本就隐居世外,所以洞府也其秘法禁制,二位不知也实属正常。”
姬妙妙看着底下的漂亮姐姐,突然想起了程小箸那日流觞宴席的言论,有些期待的跳下船,跑过去问道:
“姐姐好!你们什么时候才会在水上摆宴席啊?我可以参加么?”
“你这丫头真是被馋虫馋昏了,不得如此无礼。”
姬良夜将自家心肝拎回来,这丫头真是被宠坏了,哪里有直接问人家这个的?
他抱歉的朝着千流府君点点头。
千流府君倒是觉得这小丫头有些可爱,水族幼体大多存于卵中,倒是很少有想她这般的娃娃。
她掩嘴轻笑。
“不妨事,不过我族并未有什么固定的设宴日期,完全是随性而为,倒是叫小妹妹失望了。”
叶无缘余光往水面之下一瞟,见此刻已经有不少水族躲在水听墙角,莫名有些想想笑,看来这水族对陆上的修士也感兴趣的很啊。
扭头看自家小徒弟耷拉着小脑袋,一副美梦破灭的失落样子,突然也有些心动。
“今日我与这位姬山……道友也是不打不相识,又得以见识千流府君,当真幸甚,我这里恰有几壶好酒,不知府君可有兴致共饮一番?”
姬妙妙闻言眼睛一亮,央求的拉拉自己老爹的衣角,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姬良夜无奈。
“叶道友说的是,此时雪景如画,我二人也斗得乏了,此时倒是什么都比不得一起喝一杯来的畅快。”
千流闻言有些犹豫,人世都道男女有别,她一个女人家,与二位男子喝酒总觉得有些不好。
只是她一低头就看到了水下目光期待的族人,都道精灵最是纯洁活泼,这话是没错的,兴致来了,大家都想乐一乐呐,何况还是同陆上的人修一起。
罢了,左右她是妖非人,哪里有那些拘谨的礼数,在看一眼岸上的人,便点头应了下来。
“好哦!”
姬妙妙兴奋的一拍小手。
叶无缘也是乐得很,如此一来不仅能见识一下水族风气,还省的再同姬山主打下去,当真是一举两得。
姬良夜也知两人势均力敌,与其无谓纠缠,倒是还不如换个气氛。
叶无缘毫不吝啬的拿出几坛桃夭酒,对着水下的水族道:“诸位也别在水下憋着了,既有此等好事,何不出来畅快一絮?”
“我有浊酒,乐为诸君启。”
众水族一听,见府君也点了头,便纷纷浮出水面与宴。
姬良夜好歹是晴昼山山主,也不好白吃白喝,挥袖就拿出许多晴昼山的浆果灵糕,看的不少水族有些泛口水。
叶无缘看了眼那些东西,心道不愧是狐族圣地,这里面随便拿出一件估计都够识货的修士心动眼馋好一阵子。
千流府君也不怠慢,命人回府又取了许多吃食来,且遂了姬妙妙之意,做了流觞之席,一时间气氛便活络起来。
叶无缘喝的畅快许多,索性直接在附近林中引出一段藤枝,妙法之下,藤枝延展纠缠,生红吐绿,竟生生在接天的雪景中点染出一抹瑰丽之色。
众人见那花藤时不时盘转出一小处平面,正好适合放各种托盘,心动之下便有人将不少吃食点缀放置其上,带花藤小半覆盖于水上,俨然就是一面供人取食的花架,趣意盎然。
姬良夜一边喝酒看着自己心肝儿,一边扫一眼花架。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花架牵引之法看似随意,实则其中内含的门道不小。
同样的花架能做的人不少,可做的手法却不尽而同。
次者成其虚影,有形而无体。
稍优者能成花架之意,花虚而托架实,得以使用。
再优者整架具实,然物死,不得赋其生意。
佼佼者可活藤种柳枝等具有生发之能者,引其盘旋之势,形意具在。
而如叶无缘这种直接牵引生发成形活物者,乃是凤毛麟角之辈,此乃夺其它生灵自身造化之道,非承天地之意者不可成,可见其道行之深。
姬良夜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若有所思。
面前这位似乎与传闻中的糊涂仙人有些出入,真的可以将自家女儿托付给他么?
“叶道友可通晓卦术?”
见他突然这么问,叶无缘一怔,想到此前在卧龙山凭虚观前卜的那凶险一卦,直接还有些脊背寒凉。
“略懂而已。”
“那敢问阁下可觉得卦中之数尽可信?”
他这话问的叶无缘有些无言,一般能起卦者,自然是信卦数的,可若是有人从中遮掩天机更改卦数,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信可不信吧,看起卦之人,也看所算之卦。”
姬良夜闻言眼皮一搭,道:“若是道行高绝之辈求算姻缘之卦,可信否?”
叶无缘抬头看向他,不太明白他为何会扯到姻缘卦上来,难不成和城主妇人的姻缘卦算出了什么问题。
这问题不好回答啊,他自己这无算岁月都是个老光棍,哪里知晓这里面的道道。
无奈摇头,“山主这话可是难到我了,姻缘之事你何必来问一个孤家孤人,在下只认为,卦数这种事,从心而为便好,正所谓事在人为,不论好卦坏卦,都有其应对之法,何必拘泥一时之卦相。”
姬良夜沉眉思索片刻后,笑道:“阁下说的是,事在人为罢了,天机变于造化,何必叹一时之数。”
“既然小女已经认了阁下为师,那希望阁下尽心为之,妙儿生为狐族少姬,自小受尽宠爱,脾性可能顽劣些,若是往后阁下有所嫌弃,只可说一声,我自会带她离开。”
他这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叶无缘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其中缘由,索性便直接应了下来。
一旁玩的正欢的姬妙妙闻言撇撇嘴,“爹爹你坏,我有那么不听话么?这才刚拜师你就盘算着我什么时候被赶出师门了!”
姬良夜眼皮一搭,后又笑道:“你怕是忘了自己被多少人追到家里告状了。”
千流府君越发觉得这小姑娘可爱,看父女俩斗嘴乐的笑开了花。
咕咕——咕咕——
本对酌尽欢的几人随着一阵怪叫声纷纷变了颜色。
姬妙妙扭头向四周看了看,往姬良夜怀里瑟缩一下。
“什么声音?好吓人。”
石台上三人都没有说话,叶无缘抬手一挥,隔绝了几人的气息。
远处,一个浑身黄毛的佝偻怪人扛着一根竹竿匆匆向前赶路,竹竿后挂着一串葫芦,其肩上还蹲着一只骨猴,那怪声正是从骨猴嘴中发出。
“叫叫叫!叫你娘皮个叫,这缺德的活儿劳资悄咪躲着干都来不及,你还叫,等把阴差引来,咱俩都玩完。”
他只见他边骂边在树林间飞窜,身后留下一串脚印。
忽有所觉,他侧头往河这边一看。
“什么声儿?”
眼珠一转,他将竹竿架在一棵树杈上,偷偷摸摸的往这边摸索。
此时天色近晚,落日的光晕将整片大地渲染成金红色,倒是方便了他隐藏身形。
那双黄瞳直勾勾盯着水中观宴的水族,似乎是从未见过如此景象。
视线在几位美女鲛人身上流转片刻,就转去了那些仙酿灵果上,不得不说,这人长的像个猴儿妖,习性也和猴儿一样,看见那些果子口水几乎滴在雪地上。
叶无缘眼皮一抬,示意另外两位莫要轻举妄动。
那黄毛人看了好一会子,最终忍不住往嘴里塞了几把雪解渴后匆匆离去。
待走远了咒骂道:“娘的,这群鱼也忒会享受了一些,那些好东西给他们吃真是暴殄天物!”
“唉!我杆儿呢?!”
他顺着脚印返回此前的那棵树,树杈还在,却独独不见了自己的竹竿,心下一颤,啪叽一下坐到地上,两眼瞬间失去了神采。
“完了……完蛋了……不见了……”
“奶奶个熊!是哪个臭不要脸的偷人家竹竿?!破竹竿也偷,家里穷成破庙了吧!”
丧气的蹬蹬腿,又猛得站起来,跑完这边跑那边,试图找出那个偷东西的混蛋。
叶无缘将挂在竹竿一头的葫芦拎过来一看,脸色一冷,当真是是与当初鬼鹞子拿的别无二致。
那黄毛人找了半天没看到其它踪迹,心灰意冷之下又有些后怕。
到底是谁动了他的竹竿?
难不成是阴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