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沙坐在客厅的沙發上，望着正在厨房裡洗碗盘的鹿鸣背影，心裡喜兹兹的。
花了好半天从网上恶补，煮了顿沙朗牛排佐鱼子酱生菜沙拉当晚餐，鹿鸣好像还挺喜欢的，非得指定要血淋淋的三分熟，最后还把自己盘裡、清沙盘裡、烧烤盘上的肉，全部吃光了！
这女人！清沙心想，能吃肉也得长长肉啊，这么瘦，一手就能抱起来了！
＂别忙了，放着吧！＂清沙不好意思都让鹿鸣一个人洗，她倒了两杯茶，邀请鹿鸣来沙發上坐。
鹿鸣迟迟不肯转过头来，只是低声地说：＂就快好了，洗完了，等会妳就不用忙了。＂
＂啧啧啧，这么贤慧啊！妳这是在撩我吗？＂清沙望着鹿鸣单薄的背影，起了身，走到她身后，想想不妥，还是走到她身旁，靠在流理台上，望着鹿鸣。
＂看什么？＂
＂妳这么好看，为什么总要遮住一隻眼睛呢？嗯，如果不想说，也没关係的。＂
鹿鸣没有接话，继续低头洗刀叉。
＂喔，明白了。＂清沙微微一笑，说：＂嗯，妳现在……安全了吗？＂
＂什么？＂
＂那天，在温馨超市，是不是有人在找妳麻烦啊？＂
鹿鸣想，怎么又问起这个，让她知道太多对她可没有好处，还是想办法终结这段谈话比较好。
于是，鹿鸣说：＂我们公司的晚班起薪很高，我一连接了两个季度的晚班，又不愿意跟同事偶尔换班，有些人看不过去，就想找我麻烦。那天，妳刚好站在我旁边，我就利用了妳的手机，打开被锁住的厕所门，如此而已。＂
清沙还是望着鹿鸣，说：＂喔，妳的同事可真是程式高手啊，他们都厉害到随随便便就能骇进超市中控系统，锁住超市的厕所门？＂
清沙回想，那天，她刚进入洗手间，感应式自动门无端被锁住，她莫名其妙地就被锁在门裡。
＂是呀，而且，他们还都技高我一筹呢！我可不想跟他们起冲突，他们骇进了超市中控，我进不去，只好利用妳的手机，複製超市的中控系统，这才打开了厕所的门。＂鹿鸣说得轻鬆。
＂哇！妳是怎么想到的？又是怎么从我的手机，複製超市的中控啊？＂清沙觉得鹿鸣的程式逻辑十分特殊，心裡满是钦慕。
＂必须保护自己的时候呢，就会特别有办法囉！＂鹿鸣又一派轻鬆地。
＂喔，可是那天，我没看见妳手上有手机，那妳是怎么骇进我的手机的？妳该不会……是有超能力吧！＂
听到这，鹿鸣突然把平底锅往水槽底一砸，转头对清沙说：＂我是什么用不着妳管！＂
清沙笑了笑说：＂好，好，我错了，对不起，我道歉。我知道，这些都是很私密的事，但，我是真的想了解妳，想交妳这个朋友。＂
鹿鸣看清沙脸上堆满了笑容，反而觉得自己不该發脾气，气氛顿时有点尴尬。
清沙接手了水槽底无端被砸的平底锅，拿起来刷两下，放水下冲乾淨了，擦乾、收好。她想，赶快把最后这支煞风景的锅收走，鹿鸣就没有藉口不来沙發上坐了。
果然，清沙端出事先准备好的水果盘，鹿鸣终于肯进到客厅坐下。
＂不要不开心了，看，我给妳切了十种水果，都是当季的，都很新鲜。十样裡，总会有妳喜欢的，也总会有妳不喜欢的。＂
鹿鸣抬起头看着清沙。
清沙继续说：＂同样，今晚我说的话裡，也会有妳爱听的，和不爱听的，我在这，再次向妳道声歉。如果有些问题问过头了，那都是因为我想关心妳，真没有恶意的。＂
鹿鸣低下了头不说话。
＂好嘛，别生我气了，好不好？＂清沙弯着身，把头挤到鹿鸣面前，努力睁大细长發亮的双眼。
鹿鸣突然觉得好笑，轻轻把清沙推开。
清沙看着水果盘，选了一块橙子，用叉子叉起来，送到鹿鸣的嘴边，说：＂让我猜猜，妳，是喜欢橙子的，对吗？＂
鹿鸣点点头，张口吃掉叉子上的橙块。
＂好吃吗？＂清沙问。
鹿鸣点点头，腮帮子鼓鼓的，满嘴都是酸甜果香。
＂原来，妳的工作跟程式开發相关啊，难怪妳这么厉害！这阵子，谢谢妳愿意配合我改写实境系统，有妳的帮忙，进度比我想的要快多了，而且，重点是，还无比的顺利！必须说，没有妳，我还真做不到白允想要的每一步。＂
＂谢什么，真正写程式的是妳，我只是提供意见而已。＂
＂意见，就是程式的灵魂呀！喔对了，刚说到，妳跟妳同事之间的事，后来怎么解决的？＂说着，清沙叉起一块香蕉，递到鹿名嘴边。
＂跟他们换班呗，唉呦，顺了他们的意，他们就不找我麻烦了，还不简单。＂鹿鸣看了看香蕉，又看了看清沙，决定还是一口吃掉。
＂喔。＂清沙本来想说一些以后有事记得找我让我帮妳之类的话，又不想错估对方实力，这年头，一个年轻小妹妹，指不定在各方面，都不会输给大人的。
想想，还是改说：＂喂，等会去实境，妳陪我进游乐场坐坐云霄飞车好吗？＂清沙选了一块去籽的荔枝，叉起来，准备送到鹿鸣的嘴边。
鹿鸣轻轻握住清沙的手腕，把叉子转向，将荔枝送进清沙的嘴裡，说：＂好啊。不过，妳答应我，以后，别再喂我吃香蕉了。＂
清沙好奇地看着鹿鸣，口裡嚼着酸甜的荔枝瓣，心想，以后？也就是说……还会有很多以后的意思？！
＂我不喜欢香蕉，我最爱的，是荔枝。＂鹿鸣说。
鹿鸣微笑的时候有种魅力，清沙觉得，鹿鸣那双微噘的嘴角好像有种甜味，正淡淡地流进空气中，盈满清沙的周身。
清沙一整晚，都舒服地躺在沙發裡，不停止地微笑。
--------------------
那日，从G镇回来，白允兴冲冲地奔回海市蜃楼9099室，进门，直冲客房！
房门依旧紧闭，看着不像裡头有鬼影。
他轻轻敲了敲门说：“月光，你回来了吗？月光！”
没有声音。
＂月光，你在休息吗？我可以进来看看你吗？＂
还是没有声音。
褚通的800斤柠檬送来时，应该会要有人签收才对。
白允拨了通电话给大楼管理室，电话立刻接到简讯栏。
白允用语音打字：[请问，今天有800斤柠檬送到9099室吗？]
不久，管理室回：[有的，早上11点整，一批G镇送来的800斤柠檬，已送至9099室。]
白允回：[请问是哪位签收的？]
管理室回：[对方使用网路签名，看起来，签的是，白月光。]
白允坐回客厅沙發上，整个人像是飘在空气中。
他深吸一口气想，800斤柠檬，是不是正堆满了客房的地板？还是……放在冰箱！
白允冲到厨房打开冰箱，没有一颗柠檬。所以，全都在客房？
月光需要柠檬做什么？防止荷尔蒙的干扰？保持精密稳定的思考？是谁的荷尔蒙干扰了他？
我的吗？白允兴奋地想。
月光现在在裡面吗？他为什么都不出声？他在打盹吗？
白允想像在满地柠檬的中间，嵌着一个白蒲团，蒲团上，月光正侧躺着發出细微的打呼声。
啊！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
白允又花了一下午时间工作，阅读投资报告、处理旗盛转投资签呈，又和田常欣通了视讯。
田常欣不想放弃投资G.S.实境，提出了阶段性撤资。
“白总，我知道你不想我的旗盛，承担不必要的风险，所以要我们撤资G.S.。但是，一项好的研發，尤其是实境技术，以后能应用到各种生活场景，像是医疗、建筑、教学，不只是娱乐事业，我觉得旗盛在这个时候退出，不合理，也不划算呀！”田常欣在视讯裡娓娓道来。
“常欣，我并不知道从大猫攻略到丛林游击还有多少步要走，现阶段，很多测试都是实验性的，我没有办法保证G.S.的运转会一直顺利。如果，我需要重新架设系统设置，很可能需要停止营业一段时间。”白允老实地说。
“能不能开發成多套系统，让大猫战一直持续，至少对俱乐部会员保持开放，丛林战的设置需要场地，那是真人加实境，后续，你还会需要更多资金的。”田常欣的观点也很中肯。
“场地，也不一定要摆在T市，这个阶段，我还是想把重心放在大猫实境的修改和研發。”
“好吧，我知道你一定都想清楚了，不然不会下这么斩钉截铁的指令。”田长欣露出失望的表情和语气。
“常欣，从妳的专业裡寻找投资替代方案，这样，才能在妳完全接手旗盛后，不被掣肘，也更容易找到妳能够掌控的下一步。”白允安慰着。
“嗯，你到底为什么不让旗盛跟着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就因为旗盛不是你的公司？”
“旗盛当然是我的公司，我还是旗盛的老总不是吗？”
“你是你是，你懂我意思的，毕竟，你不是旗盛的最大股东。”田常欣一手撑着右颊，她觉得，资金就像是人的一道气运，资金往哪走，人的气运就会跟着。
能有白允跟着的，不管有多少回收，至少已经笃定，会是精采绝伦的投资。这才是田常欣真心认定的。
“好了，已经决定的事，我不想再翻案。以后有机会，旗盛还是第一个能回注资金到G.S.的，行了吧！”
＂你说的，可不许反悔喔！＂
＂当然，旗盛有妳，一定是我第一个想要合作的。我们可是老战友了。＂
＂好吧，就凭你这句话，如你的愿，我撤资了！＂田常欣终于爽快地答应。
关了视讯，白允立刻接到老李的电话。
＂小白啊，这个……我时常不在你身边，是不是给你……一种……迷惘的感觉？＂
＂你想说什么？＂
＂我……那我就说了啊。那天，你在青橦的拍卖会上，传给了我两个虹膜档案，一个是现场参与拍卖会的所有观众，一个是筛选过的举牌竞标的人。一开始，我们彻查那些举牌竞标的人，已经發现了很多线索，所以，那个全场观众的档案，就给搁下了。可我昨天检视了这个档案，又發现很多其他有洗钱嫌疑的人。不过，我还發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喔，你是不是要说，当时我左手边坐的是你，右手边的座位却是空的，是吗？”白允一片若无其事地。
“咦，你知道？”
“我能解释的，他其实……”
“你身旁的座位并不是空的，是有人，而且还留了一头长髮，全身还白亮亮的！”老李带点担心地说。
白允立刻回想，当时，他的程式空间正在骇进拍卖会场上方的中控监眼，进行系统改装，以便进行虹膜照相。期间，遇到了一些阻碍，但是惊险排除了。
白允曾想过，是不是月光出手帮了忙？
如果是，月光当时便是分了鬼精力在解决监眼被锁死的事。监眼被锁如果是与程式相关，白允的程式空间一定可以解决。如果连他的程式空间都解决不了，那就是超出程式以外的问题了。
虹膜摄影是很特别的影像技术，能够对能量进行解析，达到透视。一旦月光的能量在有与无之间摆盪，他的系统就会出现破绽，也就是吉赛所说的，那是一个能够架桥对接的缺口。
以月光对科技的了解，他不可能没有想到这一点，他一定知道虹膜摄影所能带来的效果，所以，月光一定做了准备！
“老李，那份全部观众的虹膜档案，能不能也让我看一下？”
“我知道你会要，那，已经传到你的腕錶上了！嗯，小白呀……”
“好，我先看看。”
白允立刻打开档案，当时，白允身旁坐着月光，月光的少年身型变成了半透明，迭在他身上的是一个长髮發着白光的少女，就像老李说的。
再往后排查看，果然，就在月光的背后，有一个镜像程式设置，那是一个留着乌黑长髮、穿着一身清亮白衣的少女！
“老李，你看，有一个长髮白衣的观众就坐在月光的身后，虹膜摄影有时会出现景深延缓，所以后排人的影像，就重迭到了前面，刚好迭在了月光身上。这是很常發生的，别大惊小怪。”
“喔，是后面这位小姐的迭影啊，可不对呀，后排这位白衣小姐并没有被摄出虹膜影像，这又该怎么解释呢？”老李的探长资历也不是虚有其表。
“这……”镜像程式当然没有虹膜影像，白允想，是月光棋差一着，没有想到要设置虹膜呢？还是……虹膜摄影根本无法解析月光的虹膜？那他……
“小白，你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时常感觉孤单和迷惘呢？”
“我不迷惘。”
“这位月光小哥哥……我也很仔细地观察过他，他实在是美得不像个少年，你说，他会不会是被女鬼给附身了？还是他本身就是……”
“老李，你别担心，现在的女鬼已经不是那种老掉牙的长髮白衣、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了，就算是女鬼，也有了全新的面貌。”
“我呢，就是铁铮铮的一枚汉子，不懂生活情趣，也不懂关心人。不过，你若是想，我可以多抽空陪陪你的，真的！＂老李發自内心地。
＂好了，不要说了，你去办你的案子吧！＂
＂嘿，小白，我这是在关心你呐！对了，我还查了一下，你最近好像还买了很多柠檬，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我……我突然想吃柠檬，去看吉赛时，就在吉祥镇买了一些。”
“喔。你见到吉赛了？”
“见到了。”
“真的啊！她还好吧？”
“很好，很好。老、老李……”
“怎么？”
“嗯，你下次外出查案，记得找我、我……我帮你开车。”
“干什么呢这是，我没手没脚吗！没眼睛没脑子啦！去哪都带着你多不方便啊。好啦，不说了，你自己多注意安全，这次我就先相信你。我呢，还是很喜欢月光那孩子的，不管他是什么……什么……反正，你身边要是出现了什么可疑的人，告诉我一声，我帮你排查排查啊，挂啦。”
“老李！”
“干嘛？”
“嗯，有空……找你吃个饭。”白允低声地。
“好，好，等我手边这几个案子查到一个段落，咱们就去吃顿好的。照顾好自己啊，也别太熬夜了嗄。”
老李挂了电话。白允起身，走到客房。
他深深呼吸一口气，他知道不应该，但他实在等不及了，终于决定扭开门把……
门一直没锁？
月光不在房裡。
房间空荡荡的，没有一颗柠檬。房间角落，那个白色的蒲团，正孤零零地守在原地。
白蒲团啊白蒲团，你的主人一直没有回来吗？
白允安静地退出房间，轻声关上了门。
他站在门外，不知道要想些什么。
只几秒钟时间，就一个冲动，他回头，再打开了房门！
不敢相信！
这回门裡出现了月光！
月光蜷成一团，正伏在白蒲团上，睡得呼噜呼噜發出细响。
白允感觉全身像是轻飘飘到能飞起来一样，走近月光时，脚都不是自己的脚。蹲下身，全身麻麻的，他一点都不捨得唤醒月光。
月光正睡得香甜，看起来毫无防备，他又回到那个天真无邪的少年样子了！
白允席地坐在月光身旁，连日来的苦等有了结果，他从来没有想过，看见一个想见的人，会有这么複杂的感觉。
那个在厨房裡开柜子、开冰箱、问东问西、一心想做贴心小帮手的月光回来了！
那个在淋浴间裡与水共戏、笑声身段都美得惊人的白濛濛月光回来了！
那个在工作室裡瞪大了眼睛看投资操作、扭捏又坦诚地说想拜师、想学赚钱的月光回来了！
而那个令白允尊敬的、充满梦想的，带走白允一片最初心动的月光，终于，带着一身疲累，却又真诚得毫无掩饰地回来了！
这跟他是男是女或是什么，都没有关係，只要他是月光。
[[大佬，要不要……来个架桥对接啊？]]
[[(白允)不，让他睡，不要吵醒他。]]
[[这个架桥，不趁他睡着时进行，那也没办法架上啊大佬！]]
[[(白允)不，就算要架，也要经过他的同意。]]
[[…………]]
[[[[关机吧！走人啦！相忘于江湖啦！]]]]
月光突然不安地抽动几下，好像做了噩梦。
他会有什么噩梦？他在担心什么？白允几度抬起手就要放上月光的肩，最后，都选择放弃了。
看月光睡得深沉，白允已经很满足。弓起膝盖，枕着脸颊，白允一直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终于回家了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