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阴阳怪气
韩子吟看出来这一条,就不打算给对方留任何面子了。
刚才那是他确实挖过人家墙角,心虚,也确实把花木兰留宿了,觉得人家打上门来咱理亏,所以才处处留情没有嘲笑。
但现在的情况是,他们把木兰视为自家孩子,刚才还叫“闺女”来着,打上门来还是因为听说她夜宿博物馆——这不明摆着是把本馆长不当正经人吗?
那还有什么说的。
人心里头的这类成见,除非亲眼目睹颠覆三观的事实,不然是万难改正的。
难怪刚才自己说话,他们还一副嫌弃样子呢。
韩子吟眼睛一眯。
他们先入为主,武断地把咱当不正经人,上门闹事借口还冠冕堂皇的。
又当又立?
本馆长是这方面的祖宗!
“云哥,云哥!”他突然一拍大腿,后知后觉地叫嚷起来。
然后甩身一个流丽的滑步“噗通”扑在赵云膝前,跟呼唤植物人似地急迫喊道:“你伤哪了?怎么样,哪疼啊?”
“腿,对了,腿伤没事儿吧?”他赶忙低头细细检查了石膏,又仰起脸来关切地说,“怎么样?牵扯到哪里没有?”
众人皆是一懵。
尤其是齐波平,茫然无措地去看花木兰,发现她听到这话真的面色不善起来,遂表情跟吃了屎一样,看向赵云和韩子吟。
不是,你看他哪里像是有事的样子?
你没见他杀气腾腾想捅死我们的时候吧!
在那里单手敷衍我们都能有事,那老年太极拳岂不是高危运动?
赵云到底是老实,看韩子吟这副模样,有些忍俊不禁,摆出宽慰的笑容说:“愚兄无……”
“咳咳咳!”曹操从正厅檐下大步地走向赵云,一挥胳膊道,“子龙啊,咱们习武之人,真气内力一提一落,最是伤心。你的精气心神无恙吧?”
真气?内力?
赵云一听,表情若有所思,有些明悟地放低了语气。
老曹可能闲着没少看书架上的武侠小说,这个谎扯得漂亮!
韩子吟趁机朝赵云挤了挤眼。
“……无,无比地疲惫啊!”赵云恍然大悟,往后一仰,皱起眉头手按太阳穴,跟犯了高血压一样,“贤弟不知,愚兄前、昨两日,大小作战不下百回,今日又不得歇,实在心力憔悴,憔悴得很呐。”
对!就是这个!
要不诸葛亮专门给他发锦囊呢,赵云这应变能力是真强啊!
四个老头面面相觑,这怎么还说得恰有其事的?
内力还勉强可以理解。
可真气真不是虚构的东西吗?
但这话是曹操说的,这个中年人在他们眼里,武功那是比自己高得不知几许。
难道,这种东西在某种程度是真的存在?
他们只能将信将疑,接受了此番说辞。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赵云痛心疾首,详细叙述了,他是怎么把人当成入室抢劫犯,又是怎么每次都刚绷起劲儿,就被不厌其烦“等会儿”打断,要么话没说完,要么没带东西,最离谱的还是想上厕所和眼里进沙了,非要解决一下。
本来就要经受“气劲倒错冲击”的痛苦了,又从叫阵的话里听出他们是花木兰的家属,还得把这股憋屈咽下去,打起来时既要嬴,又得小心不能捅死他们,还得不给老年武术爱好者的热情泼冷水。
他是真的累啊!
韩子吟觉得老赵这人,蒙人的事儿可能不常干,但妥帖完成任务的天赋真是前无古人,真话掺着假话,说得那是滴水不漏,把在场所有人,包括看热闹的游客都唬得一愣一愣的。
花木兰和霍去病听着听着,都愤愤不平,一脸怒意地瞪向四人。
韩子吟看到,老四位的表情那叫一个委屈,那叫一个冤枉。
很好,委屈、冤枉,那就对了!
昨晚他听花木兰说过以后,就上网查了齐龙大枪和传人齐波平。
齐波平这人,在传统文化领域也称得上是德高望重,更有许多艺术、古玩界的朋友。
只要让他在这里受到委屈和冤枉,那视频爆火带来的期待和流量,岂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败掉?
哦对,还有上午痛击咸猪手的事也被传播了一番。
那把这个人气得破口大骂,拉上朋友一起diss博物馆,痛击咸猪手肯定就会被当成炒作,届时这点好名声不就全没了吗?
到时候,馆长又当又立、两面三刀的形象将深入人心。
破博物馆也再不会有慕名而来的游客。
不就可以卖地发财了吗?
这计划好正啊!
馆长强啊!
赵云完全诉说完这些事,围观群众们窃窃低语,“为老不尊”、“不讲武德”、“趁人之危”,这些词,哪个用来形容眼德行的老武术家,那都是杀人诛心、灵魂拷问,此刻竟不绝于耳。
将军们都在用眼神,向他们表达自己的愤怒。
霍去病是“别让我在战场上遇见你”。
花木兰是“看看你们干的好事”。
曹操是“傻冒儿被我玩进去了”……这个不算。
场上的气氛已经压抑到了极点,仿佛老哥儿四人低垂的头,都是这种责备的沉重压下去的。
此时,一个圣人现世般的腔调响了起来。
“那个,虽然你们逼得我兄弟带伤作战、气血攻心,但是呢,”韩子吟宛如那割肉的佛祖,身负金光,痛陈但宽慰地说,“但我们看在木兰的面上,也就不追究了。劝你们往后别这样,万一把陌生人,也给打伤了呢?”
嘿,看咱这帽子扣的,前一秒还“带伤作战”,后一秒就“也打伤了”。
“还有,木兰的家里人我可都知道,好像也没您几位啊。您几位看来这么年长,都是什么些人啊?把我们正正经经的交情,都想到哪去了?”后半截的语气干脆就阴阳怪气了起来。
说白了在就是骂他们,你们算哪棵葱啊,别太把自己当回事,思想龌龊还这么龌龊。
反正字面意思上全是宽容的话,其实泼脏水就没停过。
老哥儿四个能咋办呢?
人家打赢了你,还是派有伤在身的人,忍受着你不经意间造成的伤害,敬你护你不让你受伤,兼顾着这么多东西依然打赢了你。
成王败寇,还有什么好说的?
况且还看不出这个馆长的深浅。
即使他们真能清清楚楚地听出来这是阴阳怪气,也得把嘴里的苍蝇咽下去。
受着呗。
那边大费口舌的韩子吟很意外。
卧槽?
这养气功夫这么好的吗?
这都不生气,难道真要我指着鼻子骂街?
“对了,我暂且不追究你把我兄弟打伤,还让他精神受损的事情。”
韩子吟只好开辟第二战场,质疑他们的智商。
他往前一步,皱着眉头问道:“我就想问,你们知不知道我这是博物馆啊?你们带着古董花瓶、名人字画来比,都可以,怎么就来了一帮习武之人呢?”
说的细细乏乏,像是在转移话题,其实语气和腔调完全是在质问:“你们没脑子吗?”
老齐是在视频里看见了“中年高手”曹操,这才多带点人助拳。
他终于能说些题外话来缓解尴尬了,抬起脸来刚要张口,突然愣住。
“不,不对啊。”其他武师也反过味儿来了,“其他人去哪了,刚才在前院还见到呢。”
“怎么这么长时间不见人?”
“老赵他们三个呢?”